心裡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那家銀行的手機 APP,輸入了那張儲蓄卡的卡號和查詢密碼。
當餘額顯示出來的那一刻,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餘額:3 元 5 角 2 分。
我點開交易流水。
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記錄,清晰地排列在螢幕上。
從三天前開始。
第一筆,支付寶轉帳,收款人是蘇晴自己,金額 4999 元。
第二筆,微信轉帳,收款人還是蘇晴,金額 4999 元。
第三筆,第四筆,第五筆……
她以每次不超過五千元的小額度,在短短三天內,像螞蟻搬家一樣,把這張卡里的五萬塊錢,一分不剩地,全都轉走了。
她很聰明,知道大額轉帳會觸發銀行的簡訊提醒。
所以她選擇了這種最隱蔽,最卑劣的方式。
我坐在工位上,周圍是同事敲擊鍵盤的噼啪聲和項目經理的討論聲。
世界很嘈雜,但我的耳朵里,卻是一片死寂的嗡鳴。
憤怒。
是的,憤怒。
像火山的岩漿,在我的胸腔里翻滾,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
但這憤怒之下,是更深,更徹底的悲哀。
那是我的錢,是我準備孝敬我父母的錢。
她知道這筆錢的用途,我曾經興致勃勃地跟她描述過,要帶我爸媽去瑞士看雪山,去巴黎看鐵塔。
當時她還笑著說,真羨慕叔叔阿姨,有你這麼孝順的兒子。
現在,她卻用最不堪的手段,偷走了這份孝心,去填她弟弟那個無底洞。
這已經不是「扶弟」了。
這是盜竊。
是背叛。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蘇晴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我再撥。
這一次,直接被掛斷了。
緊接著,一條微信發了過來。
「我在開會,有事晚點說。」
我看著那條冰冷的文字,眼前一陣發黑。
我沒有再回復。
我只是把那張儲蓄卡的轉帳記錄,一張一張地,仔仔細細地截了下來。
然後,我關掉手機螢幕,重新投入到眼前那密密麻麻的代碼中。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動作精準而冷靜。
只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經死了。
那個曾經讓我深愛,讓我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蘇晴,連同我們過去所有的美好回憶,都在那五萬塊錢被轉走的那一刻,被徹底埋葬了。
我意識到,我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了。
這不是一個家庭內部矛盾,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而我,是那個被圍獵的目標。
他們不僅僅想要我的錢,他們想要榨乾我的一切。
如果我不反擊,等待我的,將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我必須知道,蘇偉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煩,才讓他們一家如此瘋狂,甚至不惜讓蘇晴用偷的方式來弄錢。
三十萬的奶茶店,從一開始就是個謊言。
真正的窟窿,一定比這個數字更大。
我有一個同事,老張,之前在一家金融公司的風控部門做過,後來跳槽到我們公司。
他路子廣,人脈多。
周四下班後,我約了老張在公司附近的一個燒烤攤。
幾瓶啤酒下肚,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隱去了我自己的家庭細節,只說是幫一個朋友問)跟他簡單說了一下。
我把蘇偉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發給了他。
「默哥,你這朋友的小舅子,估計是攤上事了。」
老張點上一根煙,表情有些嚴肅。
「現在很多年輕人,眼高手低,總想著賺快錢,最容易碰的就是網貸和賭博。」
「查是可以查,不過這種屬於個人隱私信息,我得托點關係,你懂的。」
「錢不是問題,」我遞過去一個厚厚的信封,「儘快給我結果。」
老張掂了掂信封,沒再多說,點了點頭。
等待消息的兩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四十八小時。
我照常上班,下班,和蘇晴繼續著那場無聲的冷戰。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異常,不再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好幾次想跟我說話,都被我冷漠的眼神逼了回去。
她一定在奇怪,為什麼我沒有因為那五萬塊錢而爆發。
暴風雨前的寧靜,才是最可怕的。
周六上午,我收到了老張的微信。
沒有多餘的文字,只有一個加密的壓縮文件,和一串解壓密碼。
我把自己鎖在書房裡,打開了那個文件。
當我看清楚裡面的內容時,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感到一陣從腳底升起的寒意。
文件里是幾份徵信報告和網絡大數據分析。
蘇偉的名字下面,關聯著十幾個不同的網貸平台。
每一筆借款記錄都清晰在列。
從最開始的一千、兩千,到後來的五千、一萬。
利滾利,債務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截至昨天,他在各個平台上的欠款總額,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二十八萬。
而這,還不是全部。
另一份文件里,是一些地下博彩網站的後台流水截圖。
蘇偉的帳戶,在過去半年裡,流水高達上百萬。
他一直在玩一種網絡時時彩,有輸有贏,但總體上,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
報告的最後,附帶著幾張催收公司發給蘇偉的簡訊截圖。
言辭污穢,充滿了威脅和恐嚇。
「蘇偉,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不還錢,就去你家,找你姐夫!」
「聽說你姐夫是網際網路公司總監,年薪百萬?讓他給你擦屁股吧!」
「三天之內再不處理,就帶兄弟們上門拜訪你爸媽,順便把你欠錢不還的光榮事跡,在你家小區拉橫幅宣傳!」
我終於明白了。
什麼奶茶店創業,什麼三十萬啟動資金。
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蘇偉在外面欠下了巨額賭債,被催收公司逼得走投無路,於是夥同他的家人,導演了這麼一出「創業要錢」的戲碼。
他們不是要我投資,他們是要我的命。
他們要把我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拿去填那個因為賭博而挖出的,永遠也填不滿的黑洞。
而我的妻子蘇晴,在這場騙局中,扮演了最關鍵,也最讓我心寒的角色。
她不僅是知情人,更是積極的執行者。
在騙局失敗後,她甚至不惜用偷的方式,也要把錢弄出去給她弟弟還債。
我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這不是我的家人。
這是一群趴在我身上吸血的惡鬼。
我慶幸自己當初的理智和拒絕。
如果那三十萬給了他們,只會讓他們更加貪婪,把我拖進更深的泥潭。
我關掉電腦,走到窗邊,點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我的眼神,一點一點地,從震驚,後怕,轉為徹底的冰冷和堅硬。
蘇家。
蘇晴。
這場鬧劇,是時候該畫上一個句號了。
而我,要做那個親手拉下帷幕的人。
我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來策劃接下來的每一步。
我沒有衝動地拿著證據去找蘇晴對質。
那沒有意義,只會讓她和她的家人提前做好準備,繼續上演哭鬧、撒潑、道德綁架的戲碼。
我要的,是一場公開的審判。
我要讓他們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一起,親眼看著他們編織的謊言,被我一層一層地撕開,露出裡面最骯髒、最醜陋的內里。
我把蘇偉的徵信報告、網貸記錄、賭博流水、催收簡訊,全部列印了出來。
我又把蘇晴從我儲蓄卡里轉走那五萬塊錢的銀行流水,也一併列印了出來。
厚厚的一沓 A4 紙,拿在手裡,沉甸甸的。
這是他們的罪證。
周日早上,我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主動跟蘇晴說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句話。
「晚上把爸媽和蘇偉都叫來家裡吧,一起吃個飯。」
蘇晴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