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我老公的錢給我弟,天經地義!」
天經地義。
這四個字,像一把帶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了我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我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感覺過去五年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們之間,原來從來都不是家人。
只是搭夥過日子的夥伴。
不,甚至連夥伴都算不上。
我只是他們蘇家用來實現階層躍升,用來滿足兒子虛榮心的工具。
一個源源不斷提供現金流的,沒有感情的提款機。
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是覺得無盡的悲哀和疲憊,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我徹底淹沒。
第二天是周日,我以為可以清靜一下,好好思考未來的路。
沒想到,上午十點,門鈴就被人按得震天響。
我從貓眼裡看出去,岳父、岳母,還有他們那個寶貝兒子蘇偉,一個不少,全都站在門外。
岳父手裡還提著一袋水果,臉上掛著極不自然的笑容。
我知道,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我打開門,沒等他們開口,就側身讓他們進來。
「林默,昨天是爸不對,爸喝多了,說話沒個輕重,你別往心裡去。」
岳父一進門,就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嘴臉。
岳母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就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你爸也是愛面子,你多擔待。」
蘇晴從臥室里走出來,眼睛紅腫,顯然是哭過。
她給二老倒了水,然後走到我身邊,低聲說:「林默,爸媽都來道歉了,你就別生氣了。」
只有蘇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站在父母身後,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沒有理會這一家人的表演,只是在沙發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們。
等他們把開場白都說完了,岳父終於切入了正題。
他清了清嗓子,把蘇偉推到前面來。
「林默啊,其實我們今天來,還有個正事。」
「小偉這孩子,你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其實心裡有大志向。他最近琢磨了一個項目,特別好,就是啟動資金上有點困難。」
說著,蘇偉從隨身帶的包里,掏出一份列印得還算像樣的文件,遞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封面上印著幾個大字:XX 潮飲 奶茶店創業計劃書。
我沒有去拿那份計劃書,只是抬眼看著岳父。
「爸,有話就直說吧,需要多少錢。」我的語氣平淡無波。
岳父臉上閃過一點喜色,搓著手說:「不多不多,小偉都算過了,租店面、裝修、進設備、首批原料,再加上流動資金,有個三十萬,就足夠了!」
三十萬。
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像是在說三十塊錢。
旁邊的蘇晴立刻接話:「林默,你就幫幫小偉吧!這可是他第一次想正經干點事,我們做家人的,不支持他誰支持他?」
「是啊林默,」岳母也苦口婆心地勸道,「這錢就算你投資的,以後奶茶店賺錢了,每年都給你分紅!這可是個下金蛋的母雞,你可不能錯過啊!」
一家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仿佛昨天在壽宴上指著我鼻子罵「滾出去」的人不是他們。
仿佛昨晚跟我嘶吼「我花我老公的錢給我弟天經地義」的人不是我妻子。
我心底冷笑一聲,終於伸手拿起了那份所謂的「計劃書」。
我做技術總監,雖然不是搞投資的,但每天接觸各種項目,基本的商業邏輯還是懂的。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
越看,心裡的譏諷就越濃。
這份計劃書,簡直是漏洞百出,異想天開。
選址分析,只寫了「學校附近,人流量大」,連具體哪個學校,周邊消費水平如何, 競爭對手有哪些,一概沒有。
成本核算,裝修五萬,設備三萬,數字拍腦袋就來,沒有任何報價依據。
盈利預測更是可笑,假設每天賣出一千杯,單價二十,月入六十萬,三個月回本,半年買車,一年買房。
他以為開奶茶店是印鈔票嗎?
我合上計劃書,把它扔回茶几上。
「看完了?」岳父期待地問。
「嗯,看完了。」我點點頭。
「怎麼樣?這項目不錯吧!」
我抬起頭,目光逐一掃過他們四個人的臉,最後定格在蘇偉的身上。
「我只問幾個問題。」
「第一,你說選址在學校附近,市場調研報告呢?周邊五百米內有多少家同類飲品店,他們的客單價、日銷量、主打產品是什麼?」
「第二,成本核算,你的設備清單和供應商報價呢?裝修的施工方案和報價單呢?」
「第三,人員配置,你計劃招幾個人,薪資標準是多少,排班怎麼安排?」
「第四,產品線,你的核心產品是什麼?配方來源?原料供應商渠道?品控標準?」
「第五,營銷方案,除了等客上門,你有什麼引流和促銷計劃?」
「第六……」
我一口氣問了七八個問題,每一個都是開店最基礎、最核心的環節。
蘇偉的臉,從最開始的茫然,到後來的緊張,最後變成了一片死灰。
他張口結舌,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整個客廳,死一般地寂靜。
岳父和岳母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們顯然沒想到我會問得這麼具體,這麼專業。
「林默,你這是幹什麼?審犯人呢?一家人,搞這麼複雜幹嘛!」岳母最先沉不住氣,開始撒潑。
「就是!我們就是想讓你支持一下,你懂得多,幫小偉把把關不就行了?」岳父也惱羞成怒。
我看著他們,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
「爸,媽,你們搞錯了一件事。」
「這不是把把關,這是讓我拿三十萬,為他這個異想天開的白日夢買單。」
「我做技術,講究的是數據和邏輯。一份連市場調研都沒有的計劃書,在我看來,就是一張廢紙。」
「所以,這三十萬,我不會出。」
我的話音落下,客廳里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蘇晴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仿佛我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岳父的胸膛劇烈起伏,指著我的手都在發抖。
「好,好,好!林默!算你狠!」
他連說三個「好」字,拉起蘇偉和岳母。
「我們走!這錢我們自己想辦法!就不信離了你這個劊子手,我們還活不下去了!」
一家三清道夫般地涌了進來,又像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門被重重地摔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蘇晴沒有跟他們走。
她站在原地,渾身顫抖,用一種看仇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
自從我拒絕了那筆三十萬的「投資」後,家裡就陷入了一場漫長的冷戰。
我和蘇晴不再有任何交流。
我們像合租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個陌生人,各自上班,各自吃飯,各自睡覺。
這個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以為她會慢慢冷靜下來,意識到她弟弟和她家人的問題。
但我又錯了。
我低估了一個被原生家庭徹底洗腦的女人的執著,也高估了我們之間那點早已被消磨殆盡的感情。
我開始發現蘇晴的舉動有些異常。
她總是手機不離手,經常一個人躲在陽台或者洗手間裡偷偷打電話,聲音壓得極低。
看到我走近,她會立刻掛斷電話,神色慌張。
晚上睡覺,她也把手機設成靜音,螢幕朝下地放在枕頭邊。
女人的直覺或許很準,但一個程式設計師的邏輯和偵察能力,同樣不差。
我沒有去質問她,那只會引發新一輪毫無意義的爭吵。
我心裡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像一顆種子,在陰暗的角落裡迅速發芽。
我有一張不常用的儲蓄卡,裡面存著五萬塊錢。
那是我為我爸媽準備的,計劃著等他們明年退休,帶他們去歐洲旅遊的基金。
這張卡的密碼,蘇晴知道。
是在我們剛結婚,彼此還毫無保留的時候,我告訴她的。
那個周三的下午,我因為一個緊急的項目 BUG,在公司加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