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裴回結婚時出的那幾萬塊錢,可以視為彩禮或贈與,在分割共同財產時予以考慮返還。
掛掉電話,我站在深夜的街頭,抬頭看著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的。
但沒關係。
從現在起,我的計劃,變了。
我不僅要賣掉房子,我還要,徹底地,乾淨地,離開這個吞噬我血肉的泥潭。
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然後,開始我自己的新生。
我再次去醫院的時候,手裡拿著一份文件袋。
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張翠蘭壓低了卻依舊尖銳的聲音。
「兒子,你聽媽的。」
「這次你為了保住房子才受的傷,她裴清理虧。」
「你趁這個機會,讓她寫個保證書,保證以後再也不提賣房的事。」
「還有,最重要的是,讓她去房產局,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只有名字寫上去了,這房子才算真真正正是我們裴家的!」
我停下腳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靜靜地聽著。
裡面傳來裴回虛弱但並未反駁的聲音。
「媽,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會同意嗎?」
「怎麼不同意?你都為她躺在這兒了,她還想怎麼樣?」
「你硬氣一點,就說不加名字,你這腿就好不了!看她怎麼辦!」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最後對這段婚姻的幻想,最後一縷對這個男人的情分,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心,涼透了,也硬了。
我推開病房的門。
屋裡的母子倆看到我,瞬間噤聲,臉上閃過心虛和尷尬。
我沒有理會他們精彩的表情。
我徑直走到病床前,從文件袋裡,抽出了一份文件。
然後,「啪」的一聲,甩在了裴回的床頭。
白紙黑字,標題上三個大字,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離婚協議書。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裴回的聲音都在發顫。
張翠蘭也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麼怪物。
我看著裴回,笑了,那笑容里沒有溫度。
「意思就是,裴回,我們離婚。」
「要麼,你現在就在上面簽字,我們和平分手,我給你留最後的體面。」
「要麼,我們就法庭見。」
「到時候,你媽和你弟,霸占我的婚房、造謠誹謗、偷竊搶奪……這些事,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你猜,法官會怎麼判?」
我的話,像一把把冰的刀子,扎進他們的心臟。
裴回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不,清清,我不同意!」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腿,疼得他齜牙咧嘴。
「我只是骨折了,我不是死了!你為什麼這麼著急要跟我離婚?」他哀求著,眼睛裡充滿了恐慌。
我看著他這副可憐又可恨的樣子,笑意更深了。
「在你為了撿那個裝著房產證的包,而不是第一時間攔住你那個罪魁禍首的弟弟,沖向馬路的時候。」
「你在我心裡,就已經死了。」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裴回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癱在床上,眼神空洞,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人偶。
張翠蘭反應過來,尖叫著撲上來,想撕毀那份離婚協議書。
「你這個毒婦!我兒子都這樣了你還要跟他離婚!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側身躲過,一把將協議書奪了回來,冷冷地看著她。
「收起你那套吧。」
「我已經重新聯繫了買家,他們人很好,願意等我處理完所有家事。」
「你兒子這條腿,換不來我的房子,也換不來我的同情。」
「他換來的,只有這份離婚協議。」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母子倆那副活像見了鬼的表情,轉身就走。
當我走出病房,將那扇門在身後關上時,我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仿佛壓在身上的一座大山,終於被我親手推開了。
外面的天空,真藍。
張翠蘭意識到,我是來真的了。
撒潑、打滾、道德綁架,這些她慣用的伎倆,在我這裡已經全部失效。
她終於開始害怕了。
她想起了我還有父母。
於是,她提著一堆爛水果,找到了我爸媽家,企圖故技重施,讓我爸媽來「勸勸」我這個不懂事的女兒。
她算盤打錯了。
當我接到我媽的電話,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說了之後,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再開口時,我媽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清清,你等著,爸媽給你做主。」
一個小時後,我爸媽出現在了醫院。
他們不是來勸和的,是來給我撐腰的。
我爸,一個一輩子老實本分的中學教師,把張翠蘭堵在病房裡,懟得她啞口無言。
「張翠蘭,我們家清清嫁到你們家,不是去扶貧的。」
「我們家拿出全部積蓄給女兒買婚房,是希望她過得幸福,不是讓你們一家子當寄生蟲吸血的。」
「你兒子沒本事,管不好老婆,也管不好弟弟和媽,那是他自己沒用!」
「現在還有臉來找我們?你們配嗎?」
我媽則直接開始跟裴家談離婚條件。
張翠蘭一聽要離婚,還想討價還價,獅子大開口,說房子是我們倆的婚後共同住所,就算房本沒名字,也得一人一半。
我爸直接從公文包里甩出了一沓厚厚的銀行流水單。
「看清楚!」
「這是我給你女兒買房轉帳的首付款記錄。」
「這是裝修款的支付憑證。」
「每一筆錢,都清清楚楚,是在他們領證之前,由我個人帳戶轉出的。」
「這是板上釘釘的婚前個人財產!」
「你還想要一半?我告訴你,鬧上法庭,你們家不僅一分錢都拿不到,你那個寶貝小兒子裴勇,盜竊未遂,當街搶奪,這些事,我們一件一件追究到底!」
「到時候,就不是賠錢的事了,是刑事責任!」
我爸的話,擲地有聲,條理清晰,充滿了法律的威嚴。
張翠蘭徹底傻了。
她那點市井無賴的伎倆,在絕對的證據和法律面前,不堪一擊。
病床上,一直沉默的裴回,聽著我父親的每一句話,臉色從蒼白變成了死灰。
他大概到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一家人,把事情做得有多絕,把路堵得有多死。
他眼裡,滿是萬念俱灰。
晚上,我接到了裴回的電話。
這是我們冷戰以來,他第一次主動打給我。
他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疲憊和頹然。
「清清,我同意離婚。」
他說。
「協議我都看過了,我沒有意見。」
「我只有一個請求。」
「求你,不要追究阿勇的責任。」
「他還小,不懂事,不能讓他的人生留下污點。」
我拿著手機,站在公寓的窗前,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好。」
我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不是因為我原諒了,也不是因為我心軟。
而是因為,我不想再在我的人生里,看到和他們有關的任何人和事。
我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
徹底地,把他們從我的世界裡,剔除出去。
離婚手續辦得異常順利。
在民政局門口,我和裴回,這對只做了短短几個月夫妻的男女,平靜地分道揚鑣。
他沒有看我,我也沒有回頭。
房子過戶也很快完成了。
當我拿到銀行卡里那筆沉甸甸的款項時,我沒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我按照離婚協議上的約定,把我父親當年給的,裴回結婚時出的那幾萬塊錢彩禮,連同他骨折住院我墊付的全部醫藥費,一分不差地轉給了他。
然後,我拉黑了關於他的所有聯繫方式。
我叫了搬家公司,把那個曾經承載了我所有對婚姻美好幻想,最後卻變成一個令人窒息的牢籠的房子裡,屬於我的東西,全部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