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外甥女,以後就在這兒長住了,我一個人照顧她,不用你操心。」
婆婆的通知來得猝不及防,我只是笑了笑,點了點頭。
頭三天,我好吃好喝招待著,任由她們把家裡鬧得天翻地覆。
第四天清晨,我將一份簽好字的購房合同擺在桌上,語氣平靜:「媽,這房子留給您和外甥女,我和您兒子就不打擾了,新家鑰匙在這兒,各位自便。」

門鈴響起的那個下午,陽光切割著客廳的地板,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我正窩在沙發里核對一份項目數據,以為是裴回忘了帶鑰匙。
打開門,門口站著的卻是我的婆婆,張蘭芝。
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的模樣,手裡攥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布娃娃。
「清清,愣著幹什麼,不請我們進去啊?」
張蘭芝的聲音帶著一貫的理所當然,自顧自地擠開我,從鞋櫃里翻找著拖鞋。
我側過身,目光落在那個女孩身上。
她仰著臉,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屋子裡的每一處,眼神里混雜著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裴回從廚房裡端著一盤水果走出來,臉上堆著我看不懂的笑容。
「清清,這是我媽,還有婷婷。」
他走過來,攬住我的肩膀,語氣輕快地介紹。
「婷婷是我一個遠房表姐的女兒,她爸媽去外地打工了,家裡沒人照顧,就來我們這兒住一陣子。」
住一陣子。
這五個字像一根細小的木刺,扎進我的皮膚里。
我看著裴回,又看了看已經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主位的張蘭芝,她們沒有一個人提前和我商量過。
這個家,仿佛我只是一個寄居的客人。
心底湧上一股不快,但我沒有讓它浮現在臉上。
我對著那個叫婷婷的女孩扯出一個微笑。
「你好,婷婷。」
第一天,相安無事。
婷婷似乎還有些拘謹,大部分時間都黏在張蘭芝身邊,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悄悄觀察我。
晚飯是我做的四菜一湯,都是我跟裴回平常愛吃的口味。
張蘭芝剛拿起筷子,就皺起了眉頭。
「怎麼又是清炒西蘭花,一點油水都沒有。」
她用筷子撥拉著盤子裡的菜,滿臉嫌棄。
「婷婷正在長身體,要多吃點肉。」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給裴回使了個眼色。
裴回立刻夾了一大塊糖醋裡脊放進張蘭芝碗里。
「媽,你嘗嘗這個,清清的拿手菜。」
張蘭芝這才勉強動了筷子,嘴裡還嘟囔著:「城裡的菜就是沒味兒。」
我垂下眼,喝了一口湯,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開始在胸口蔓延。
第二天,婷婷的本性開始暴露。
我早上去上班,特意囑咐過她不要亂進我的房間。
晚上回來,推開臥室門,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我放在梳妝檯上的那瓶限量版精華,瓶口大開,裡面的液體灑了一半在桌面上,黏糊糊的一片。
旁邊,是我幾支價格不菲的口紅,膏體全部被旋出,在雪白的牆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塗鴉。
婷婷手裡正拿著我最貴的那瓶面霜,用小胖手挖出一大坨,往自己的臉上胡亂抹著。
我的血液瞬間衝上了頭頂。
「你在幹什麼!」
我的聲音尖利得不像自己。
婷婷被我嚇了一跳,手一抖,那罐面霜「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白色的膏體濺得到處都是。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像一個信號,張蘭芝立刻從客廳沖了進來。
她看都沒看地上的狼藉,一把將婷婷摟進懷裡,對著我就是一通指責。
「你沖一個孩子吼什麼吼!不就是幾瓶破水兒嗎?至於嗎?」
「小孩子不懂事,你當大人的跟她計較什麼!」
她抱著婷婷,拍著她的背,嘴裡念叨著。
「再說了,你把這些東西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不就是勾著孩子去碰嗎?」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地上的狼藉。
「媽,這瓶精華五千多,她就這麼給我毀了!」
裴回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幕,眉頭也皺了起來。
他拉了拉我的胳膊,聲音壓得很低。
「清清,算了,一瓶精華而已,我再給你買就是了。」
「婷婷還是個孩子,你大度一點。」
大度一點。
又是這四個字。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五年的男人,我法律上的丈夫,在這一刻,他的臉是那麼的陌生。
他看不到我的憤怒,也看不到我的損失。
他只看到一個需要他去哄的孩子,一個需要他去安撫的母親。
而我,理所應當是那個需要「大度」的成年人。
心,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我沒再爭吵,彎下腰,默默地收拾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和膏體。
指尖被碎玻璃劃破,一滴血珠滲了出來,很快就和那些黏膩的液體混在一起。
我感覺不到疼。
那天晚上,我藉口工作沒做完,睡在了書房。
午夜時分,我起來喝水,路過主臥門口。
門虛掩著,裡面傳來張蘭芝刻意壓低卻又充滿算計的聲音。
「阿回啊,我看這房子挺大的,多個人住正好。」
「婷婷這孩子可憐,乾脆就把她學籍轉過來吧,以後就在這兒上學,離得也近。」
「你跟裴清說說,她工作那麼忙,以後家裡我來管,正好也能照顧你們。」
我握著水杯的手指寸寸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原來,這不是暫住。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對我領地的入侵。
我一夜無眠。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我坐在黑暗裡,冷靜地思考著每一步。
他們以為沉默代表著默認,退讓意味著懦弱。
那我就讓他們看清楚,當一個被逼到絕境的女人決定反擊時,會是什麼樣子。
第三天,壓抑的空氣在黎明時分達到了頂點,像一場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我為自己準備了一份簡單的早餐,沒有理會客廳里張蘭芝和婷婷的吵鬧聲。
今天是我一個重要項目的最終提報日,所有的資料都在我的筆記本電腦里。
我將電腦放進包里,準備出門。
經過客廳時,婷婷正舉著一罐可樂,在沙發上又蹦又跳。
張蘭芝坐在旁邊看電視,對孫女的危險舉動視若無睹,反而笑呵呵地喊著「我們婷婷跳得真高」。
我下意識地想繞開。
可就在我與她擦身而過的瞬間,婷婷腳下一滑,整個人朝我撲了過來。
她手中的可樂罐脫手而出,劃出一道棕色的拋物線,精準地,盡數潑灑在我敞開的電腦包里。
「滋啦」一聲。
那是我筆記本電腦短路的悲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黑色的液體從電腦鍵盤的縫隙里爭先恐後地滲進去。
我幾個月的心血,那些熬了無數個夜晚才整理出的數據和方案,可能就在這一秒,化為烏有。
「婷婷!」
我終於失控了,一把推開趴在我腿上、還在咯咯直笑的女孩,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婷婷被我推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愣了兩秒,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你這個瘋女人!你推我的寶貝孫女!」
張蘭芝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瞬間從沙發上彈起來,衝過來一把將婷婷護在身後。
她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的臉上。
「你跟一個孩子計較什麼!你還有沒有一點容人之量!」
「一個破電腦比我的孫女還金貴嗎?」
她指著我的鼻子,說出那句最惡毒,也最讓我心死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