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個不會下蛋的雞,就見不得別人家的孩子好!整天擺著一張死人臉給誰看!」
「不會下蛋的雞」。
這六個字像六把毒的尖刀,齊齊插進我的心臟。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手腳冰涼。
我看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老婦人,這是我丈夫的母親,是我名義上的「媽」。
她用最殘忍的言語,攻擊我最深的痛處。
我和裴回結婚三年,一直沒要孩子,不是不能生,而是我還在事業上升期,我們商量好再等兩年。
這件事,她比誰都清楚。
可現在,這成了她攻擊我的武器。
就在這時,大門被推開,裴回沖了進來。
他應該是聽到了爭吵,神色焦急。
他沒有先問發生了什麼,而是第一時間沖向了他的母親和婷婷。
「媽,怎麼了?婷婷,別哭別哭,告訴舅舅誰欺負你了?」
他蹲下身,輕聲細語地安撫著那個罪魁禍首。
張蘭芝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添油加醋地哭訴起來,把我描繪成一個因為一點小事就對孩子動手的惡毒後媽。
裴回聽完,站起身,臉上帶著疲憊和不耐。
他走到我面前,語氣充滿了不由分說的命令。
「清清,夠了。」
「不就是一台電腦嗎?文件沒了可以再做,項目丟了可以再找,跟媽和孩子置什麼氣?」
「算了。」
又是這兩個字。
輕飄飄的,仿佛我所承受的一切,我的心血,我的尊嚴,我的委屈,都無足輕重。
我抬起頭,眼睛裡沒有一滴眼淚,只是平靜地,一字一句地問他:
「裴回,如果今天這台電腦是你的,如果裡面是你準備了半年的升職報告,你也能這麼輕易地說出『算了』兩個字嗎?」
他語塞了。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眼神躲閃,不敢看我。
那一瞬間,我徹底失望了。
哀莫大於心死。
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對在我家裡作威作福的祖孫。
我轉身,走回房間,反鎖了房門。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我靠在門板上,身體緩緩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沒有哭,甚至感覺不到憤怒。
我的心裡一片死寂,像一場大火過後,只剩下滿地灰燼。
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螢幕上還沾著幾滴黏膩的可樂。
我冷靜地擦乾淨螢幕,指尖在上面滑動。
我沒有打給我的父母,也沒有打給我的閨蜜。
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此刻的狼狽。
第一個電話,我打給了附近一家房產中介。
「你好,我想諮詢一下,XX 小區附近有沒有精裝修的一居室或者開間出租,要求儘快入住。」
第二個電話,我打給了我婚前那套公寓的租客。
「王先生你好,我是房東裴清,不好意思,房子我準備收回自用,按照合同,我會賠付您一個月的違約金。」
第三個電話,我打給了一位做律師的朋友。
「張律師,我想諮詢一下,關於婚前財產的贈與問題,在沒有辦理過戶手續前,贈與協議是否可以單方面撤銷?」
電話那頭,律師朋友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掛斷電話,我靠在牆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窗外,烏雲散去,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亮了房間裡浮動的塵埃。
一個清晰的,周密的計劃,在我的腦海里逐漸成型。
這場仗,該換一種打法了。
第四天清晨。
我起了個大早,花了半個小時,為自己化了一個精緻的全妝。
大地色的眼影,提氣色的口紅,一絲不苟的底妝,完美遮蓋了我一夜未眠的疲憊。
我挑選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襯衫和一條煙管褲,蹬上一雙七厘米的高跟鞋。
鏡子裡的我,眼神平靜,面容冷靜,仿佛昨天那個被逼到絕境、歇斯底里的女人,只是一個幻影。
當我走出房間時,客廳里的氣氛有些詭異。
裴回頂著兩個黑眼圈坐在沙發上,張蘭芝和婷婷則在餐桌前進食。
看到我,裴回的眼神複雜,有愧疚,有擔憂,還有一絲如釋重負。
張蘭芝則重重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假裝沒看見我。
她們大概都以為,我「想通了」,準備接受現實,繼續當那個任勞任怨的「賢妻良母」。
我沒有理會她們的反應,徑直走到餐桌前。
我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幾頁紙,輕輕放在了桌子中央。
那是我婚前那套小公寓的購房合同複印件,以及一份我剛剛列印出來,並且已經在末尾簽好名字的《財產贈與協議》。
「媽。」
我開口,聲音平穩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這套房子,當初是我爸媽全款給我買的,寫的是我一個人的名字。」
我的目光掃過裴回震驚的臉,最終落在張蘭芝錯愕的表情上。
「您說得對,這個家這麼大,多個人住也熱鬧。」
「既然您和婷婷喜歡這裡,打算長住,那這房子就留給您二位。」
我將那份簽好字的贈與協議,朝她面前推了推,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我和您兒子就不打擾了。」
「新家鑰匙在這兒,各位自便。」
我從包里拿出另一串鑰匙,放在了贈與協議的旁邊,然後轉身,作勢要走。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張蘭芝的表情,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不敢置信,最後,化為一種壓抑不住的狂喜。
她以為我服軟了,被她拿捏住了,用一套房子來換取家庭的安寧。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那份協議,眼神里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裴清!你瘋了!」
裴回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個箭步衝上來,死死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生疼。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我們的家!你要去哪裡!」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驚慌和憤怒。
我平靜地看著他,然後用力,一根一根地,掰開他的手指。
「從你們決定讓一個外人鳩占巢,並且認為這一切理所當然的時候開始,這裡,就只是你的家了。」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開了我們之間那層虛偽的和平。
「裴回,我給過你機會。」
我留下那串我婚前公寓的鑰匙。
「如果你還想跟我繼續過下去,就收拾你的東西,搬過去找我。」
「如果你選擇跟你的媽媽和你的『外甥女』在一起,那你就留在這裡。」
「我們……好聚好散。」
說完最後四個字,我不再看他。
我沒有帶走任何行李,衣櫃里那些我精心挑選的衣服,梳妝檯上那些我視若珍寶的瓶瓶罐罐,我一樣都不要了。
我只帶走了我的錢包,我的證件,和我那台被毀掉的筆記本電腦。
這些,才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轉身,邁步,走向門口。
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清脆,堅定,每一步都像踩在裴回的心上。
「清清!你給我站住!裴清!」
裴回撕心裂肺的吼聲從我身後傳來,他想追上來。
但一隻手死死地拉住了他。
是張蘭芝。
我甚至不用回頭,都能想像出她此刻那副既貪婪又得意的嘴臉。
「讓她走!阿回你別管她!」
「一個女人家,鬧脾氣而已!我看她能去哪!」
「先把這房子拿到手才是真的!這可是大事!」
我聽著身後那把蒼老而又惡毒的聲音,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我拉開門,毫不留戀地走了出去。
門在我身後重重關上,隔絕了裡面所有的聲音。
外面的陽光很好,刺得我眼睛有些發酸。
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是自由的味道。
張蘭芝,裴回,你們慢慢享用這個「家」吧。
遊戲的規則,從現在起,由我來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