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鄰右舍,街坊鄰居,都能證明。」
「曉曉這孩子,從小就要強,從不說謊。」
周老師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吧,學校會派人去核實。」
「如果情況屬實,舉報不成立,學校會還你清白。」
「但如果......」
「沒有如果。」
曉曉突然開口,聲音很堅定。
「周老師,我沒有作弊,也不怕調查。」
「我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考察,筆試,面試,都可以。」
「我只求一個公平。」
周老師看著曉曉,眼神柔和了一些。
「好,我相信你。」
「但學校有程序,必須要走。」
「你們先回去等消息。」
從學校出來,曉曉一直沒說話。
我知道她擔心。
學籍如果被取消,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媽,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能上學了怎麼辦？」
「那就再考一次。」
我說得毫不猶豫。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媽供得起。」
曉曉看著我,眼淚掉下來。
「媽,我是不是很沒用？總是給你添麻煩......」
「胡說。」
我給她擦眼淚。
「你是媽的驕傲,一直都是。」
調查持續了兩個星期。
那兩周,曉曉瘦了一圈。
她吃不下,睡不著,但還在堅持學習。
「萬一學校讓我重考呢？我得準備好。」
她說。
我心疼,但沒辦法。
只能每天給她做好吃的,逼她多吃點。
悅悅好像也感覺到媽媽不開心,特別乖,不哭不鬧。
調查組的人真的來了飯館。
他們看了飯館的營業情況,問了服務員,問了熟客。
還去了我們家,看了曉曉的學習環境。
桌子上堆滿了書和筆記,牆上貼著學習計劃表,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十二點,排得滿滿的。
兩周後,結果出來了。
周老師打電話來,語氣很高興。
「蘇曉曉,調查結束了,舉報不成立。」
「學校認為,你雖然情況特殊,但學習態度認真,成績真實有效。」
「學籍保留,你可以繼續上學。」
曉曉握著電話,哭得說不出話。
「謝謝老師,謝謝......」
掛了電話,她抱著我,又哭又笑。
「媽,我可以繼續上學了！我可以繼續上學了！」
「好,好。」
我拍著她的背,也哭了。
這次是高興的眼淚。
事後我們才知道,調查組在核實過程中,不僅查了曉曉的情況,還查了舉報人。
舉報信是從省城寄出的,寄信人雖然匿名,但郵戳地址,就在陳浩家附近。
學校雖然沒有明說,但暗示,這種行為很惡劣。
曉曉的班主任周老師,還特意在班裡說了這件事。
「我們班有位同學,是位單親媽媽,帶著一歲的孩子,還要工作,還要學習。」
「她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但每次考試都是前三名。」
「有人舉報她作弊,學校調查了,結果證明,她的成績是真實的,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
「我想告訴大家,學習沒有捷徑,但有志者事竟成。」
「無論你處在什麼境地,只要不放棄,就一定有希望。」
同學們都給曉曉鼓掌。
曉曉坐在下面,臉紅紅的,但眼睛很亮。
我知道,這件事,讓她更堅定了。
也讓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閉上了嘴。
日子一天天過去。
悅悅兩歲了,上了託兒所。
曉曉大三了,成績依然名列前茅,還拿到了獎學金。
飯館的生意穩定,我們攢了些錢,在縣城買了套新房,三室一廳,有陽台,有小區。
搬家那天,張大姐一家來幫忙。
「秀芬啊,苦盡甘來了。」
張大姐拉著我的手,感慨地說。
「曉曉有出息,悅悅可愛,你也該享享福了。」
我笑著點頭。
是啊,苦盡甘來了。
可老天爺好像總喜歡開玩笑。
就在我們搬進新家三個月後,陳浩又來了。
這次,只有他一個人。
他站在我們家門口,拎著個果籃,臉色憔悴。
「曉曉,我能跟你談談嗎？」
曉曉正要出門上學,看到他,愣了一下。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就十分鐘,求你了。」
陳浩的聲音帶著哀求。
曉曉看了看我。
我點點頭。
「進來吧。」
陳浩進了屋,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
我給他倒了杯水。
「謝謝阿姨。」
他接過來,握在手裡,沒喝。
「有什麼事,說吧。」
曉曉坐在對面,語氣平靜。
「我......我離婚了。」
陳浩說。
曉曉愣了一下。
「你結婚了？」
「嗯,半年前結的,對方是我媽介紹的,家裡條件不錯。」
陳浩苦笑。
「可結婚三個月,她就跑了,說我媽太難伺候,說我太窩囊。」
「臨走前,她還說,幸好沒生孩子,不然也得像我前妻一樣,被折磨死。」
曉曉沒說話。
「我媽受了刺激,住院了,查出來是胃癌晚期。」
陳浩的聲音在抖。
「我爸早就退休了,家裡沒什麼積蓄,我的工資,付不起醫藥費。」
「房子賣了,車也賣了,可還是不夠。」
「我......我走投無路了。」
他抬起頭,看著曉曉,眼睛通紅。
「曉曉,我知道我沒臉來求你。」
「但我真的沒辦法了。」
「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曉曉沉默了很長時間。
「多少？」
「十萬......不,五萬也行。」
陳浩急切地說:「等我媽病情穩定了,我一定還你！」
曉曉站起來,走進房間。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几上。
「這裡面有三萬,是我攢的獎學金和工資。」
「密碼是我生日,你知道的。」
「不用還了。」
陳浩愣住了。
「曉曉,我......」
「陳浩。」
曉曉打斷他。
「這錢不是借給你的,是給悅悅的。」
「你是悅悅的爸爸,這是你的責任。」
「但從今以後,我們兩清了。」
「你不要再來找我們,我們也不會再找你。」
「悅悅長大了,我會告訴她,她爸爸是個好人,只是跟她媽媽沒緣分。」
「我希望你也能這麼說。」
陳浩看著那張銀行卡,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曉曉,真的對不起......」
「現在說這些,沒意義了。」
曉曉轉身,背對著他。
「你走吧。」
陳浩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你,曉曉。」
他走了,背影佝僂,像個老人。
曉曉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很久沒動。
我走過去,摟住她的肩膀。
「媽,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她問。
「不,你做得對。」
我說。
「幫他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他當初怎麼對你的,你都忘了？」
「我沒忘。」
曉曉轉過身,看著我。
「我就是覺得......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摸摸她的頭。
「你心善,是好事,但要有底線。」
「對傷害過你的人,可以原諒,但不能忘記。」
「這樣才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悅悅。」
曉曉點點頭,靠在我肩膀上。
「媽,幸好有你。」
「傻孩子。」
那天晚上,曉曉睡得很早。
我坐在客廳,看著窗外的月光,心裡很平靜。
陳浩再也沒有出現過。
聽說他媽媽三個月後去世了,他辭了工作,去了南方。
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對我們來說,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悅悅三歲了,上了幼兒園。
曉曉大四了,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實習,表現很好,老闆說畢業後可以直接轉正。
飯館又開了分店,我請了店長打理,自己輕鬆了很多。
周末,我們經常帶著悅悅去公園,去動物園,去遊樂場。
悅悅很活潑,很愛笑,像個小太陽。
她最喜歡問:「姥姥,我爸爸呢？」
我總是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等悅悅長大了,他就回來看你。」
悅悅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追問。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沒有帶著曉曉離開陳家,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曉曉可能還在那個冰冷的家裡,每天看婆婆的臉色,忍受丈夫的冷漠。
悅悅可能不被待見,因為是個女孩。
而我,可能還在老家的小超市裡,每天擔心閨女過得好不好。
但現在,一切都好了。
曉曉有事業,有未來。
悅悅有愛,有快樂的童年。
我有她們,有飯館,有安穩的晚年。
這就夠了。
又是一個周末,我們帶著悅悅去新開的商場。
悅悅看到旋轉木馬,非要坐。
曉曉陪她坐,我站在外面看。
悅悅坐在木馬上,笑得咯咯的,小手揮著。
曉曉坐在旁邊的木馬上,回頭看我,也笑。
陽光透過玻璃頂灑下來,落在她們身上,暖洋洋的。
旁邊有個老太太,看著悅悅,笑著說:「這孩子真可愛,幾歲了？」
「三歲了。」
我說。
「長得像媽媽,真漂亮。」
老太太說。
「謝謝。」
我笑。
是啊,真漂亮。
我的閨女,我的外孫女,都是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
旋轉木馬停了,悅悅跑過來,撲進我懷裡。
「姥姥,好好玩！」
「好玩下次再來。」
我抱起她,親了親她的小臉。
曉曉走過來,接過悅悅。
「媽,累了吧？我們去吃飯。」
「好,想吃什麼？」
「吃火鍋！悅悅想吃火鍋！」
悅悅舉手。
「好,吃火鍋！」
我們手牽手,往火鍋店走。
商場裡人來人往,很熱鬧。
有情侶,有夫妻,有一家三口。
我們三個,也是一家。
雖然沒有男人,但很完整,很幸福。
火鍋店裡,熱氣騰騰。
悅悅吃得滿嘴是油,曉曉笑著給她擦嘴。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媽媽也吃！」
悅悅夾了片肉,踮著腳要喂曉曉。
曉曉低頭吃了,眼睛彎成月牙。
我看著她們,心裡滿滿的。
手機響了,是張大姐。
「秀芬,在哪兒呢？」
「在商場吃飯呢,怎麼了？」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閨女考上公務員了！」
「真的？恭喜恭喜！」
「周末來我家吃飯,慶祝慶祝！」
「好,一定去！」
掛了電話,曉曉問:「張阿姨？」
「嗯,她閨女考上公務員了,讓咱們周末去吃飯。」
「真好。」
曉曉說。
「是啊,真好。」
我們都笑了。
是啊,真好。
苦難過去了,好日子來了。
雖然未來可能還有風風雨雨,但我不怕了。
我有曉曉,有悅悅,有飯館,有朋友。
有對抗一切的勇氣和力量。
這就夠了。
真的夠了。
火鍋的熱氣升騰,模糊了視線。
但我看得很清楚。
清楚腳下的路,清楚身邊的人,清楚未來的方向。
這就夠了。
真的,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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