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銀行的催收電話第三次打來,那個冷漠的男聲清晰地報出我的身份證號和高達六十萬的逾期金額時,我感覺整個世界的聲響都消失了。
我握著手機,愣愣地看著客廳里正在給我削蘋果的丈夫江辰。
他身上的白色毛衣,窗外透進來的陽光,都那麼溫暖,可我卻如墜冰窟。
我知道,我那看似密不透風的幸福生活,被我最親的媽媽,親手撕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
而我不知道的是,這道裂口之下,是比債務更可怕的深淵。

01
「林女士,這是最後一次電話通知。您在我行辦理的三張信用卡,總計透支本息共計六十萬三千二百元,已嚴重逾期。若三日內仍未處理,我們將啟動司法程序,屆時法院傳票和徵信黑名單將會對您的生活造成嚴重影響。」
電話那頭的聲音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像是被灌滿了水泥。
直到「嘟嘟」的忙音傳來,我才猛地回過神,手機「啪」的一聲掉在了木地板上。
「怎麼了,微微?」江辰聞聲回頭,他手裡還拿著削了一半的蘋果,刀刃上沾著晶瑩的果汁。
他看到我煞白的臉色,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幾步跨到我面前,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
「出什麼事了?臉色這麼難看。」
我看著他關切的眼神,那裡面盛滿了擔憂和疑惑,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信用卡?
三張?
六十萬?
這些詞彙在我腦子裡瘋狂衝撞,像一群失控的野馬,要把我的理智踩得粉碎。
我從來不用信用卡,我和江辰的生活雖然算不上大富大великий,但也算殷實,我們的錢都存在儲蓄卡里,每一筆開銷都清清楚楚。
這六十萬的巨款,如同一個荒誕的笑話,從天而降。
「是不是詐騙電話?」江辰撿起手機,眉頭緊鎖,「現在騙子手段高明,你別自己嚇自己。」
我搖搖頭,嘴唇顫抖著,終於擠出幾個字:「他……他報了我的身份證號。」
江辰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他不是個衝動的人,越是遇到大事,他越是冷靜。
他扶著我在沙發上坐下,倒了一杯溫水塞進我冰冷的手裡,然後沉聲問道:「把電話里說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我像個提線木偶,機械地複述著剛才那通電話的內容。
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說到「六十萬」的時候,我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江辰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話,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震驚或憤怒,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風暴正在無聲地積聚。
「銀行的名字記得嗎?」他問。
我茫然地點點頭,報出了一個銀行的名字。
江辰拿起自己的手機,直接撥通了那家銀行的官方客服電話。
他開了免提,冷靜地報上我的身份證號,詢問我名下是否有信用卡辦理及欠款記錄。
當客服甜美而公式化的聲音確認了那筆六十萬的債務,並核對了開卡日期就在三個月前時,我最後一絲僥倖也破滅了。
掛掉電話,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聲。
我不敢去看江辰的眼睛,我怕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失望和責備。
我們結婚五年,從一無所有到在這個城市擁有一個溫馨的家,每一分錢都來之不易。
六十萬,這個數字足以將我們五年來的所有努力,瞬間清零。
「微微,」江辰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看著我。」
我緩緩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
那裡面沒有我想像中的任何負面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平靜得讓我害怕。
「這件事,你自己真的完全不知情嗎?你再仔細想想。」他一字一句地問。
我拚命搖頭,眼淚終於決堤:「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連那家銀行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江辰,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幾乎沒有猶豫,這三個字說得斬釘截鐵。
他抽了張紙巾,輕輕擦去我的眼淚,然後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給了我一絲搖搖欲墜的支撐。
「既然不是你,那能拿到你身份證信息,還能模仿你簽名去辦卡的,你覺得會是誰?」
他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一個我不敢去想,卻又無比清晰的名字浮現在腦海——我的媽媽,王秀蘭。
我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無法呼吸。
我立刻抓起手機,顫抖著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她不會接的時候,終於被接了起來。
「喂,林薇啊,什麼事啊?我跟你說,你弟那個婚房的首付還差……」
「媽!」我用盡全身力氣,尖聲打斷了她,「你是不是用我的身份證去辦信用卡了?」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
這死一樣的寂靜,比任何辯解都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測。
我的血一瞬間涼透了,從頭頂涼到腳底。
「你……你都知道了?」過了許久,王秀蘭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耐煩和被拆穿後的惱怒,「不就是幾張卡嗎?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你弟要結婚,女方家要五十萬彩禮,還要全款買房,我不幫他誰幫他?你是他親姐姐,幫他不是應該的嗎?」
「應該的?六十萬!媽!那是六十萬啊!」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知不知道銀行要起訴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的下半輩子可能就毀了!」
「嚷嚷什麼!」王秀Cymraeg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理直氣壯的蠻橫,「你嫁了個好老公,你們家那麼有錢,六十萬對你們來說算什麼?你弟可不一樣,他要是結不了婚,我們林家的香火就斷了!我告訴你林薇,這錢你必須得還,你要是不還,我就死給你看!」
「啪」的一聲,她掛斷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聽著裡面傳來的忙音,整個人都僵住了。
江辰將我們母女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越來越沉,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我終於崩潰了,抱著頭失聲痛哭起來。
我哭我的媽媽,怎麼可以如此狠心,為了弟弟,就能把我推向萬丈深淵。
我哭我的弟弟,那個被從小寵到大的男人,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榨乾我最後一滴血換來的前程。
我更哭我自己,這麼多年的順從和付出,換來的不是親情,而是一把捅進心窩的刀。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覺一雙臂膀輕輕將我攬入懷中。
江辰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疲憊和決絕。
「別哭了,微微。」他說,「哭解決不了問題。錢,我們來還。但是,有些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02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哭得紅腫的眼睛,和江辰一起回了娘家。
我一夜沒睡,腦子裡反覆回想著從小到大的種種。
好吃的好玩的永遠是弟弟林濤的,而我,作為姐姐,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姐姐,要讓著弟弟」。
我以為這是親情,現在才明白,這不過是一場持續了三十年的PUA。
在他們眼裡,我不是女兒,只是兒子的附屬品,是隨時可以犧牲的代價。
娘家住在一個老舊的小區,樓道里堆滿了雜物,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我們敲了半天門,開門的才是我媽王秀蘭。
她看到我們,臉上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像是看到了債主,眼神躲閃,一臉不耐煩。
「來幹什麼?錢還了嗎?我說你們動作也太慢了,萬一影響到你弟買房怎麼辦?」
她的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再次精準地刺入我的心臟。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旁的江辰卻異常平靜,他拉住我,自己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
「媽,」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六十萬不是小數目,我們想知道,這筆錢現在在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