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瓷碗摔在地上的脆響還在耳邊迴蕩，我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剛剛還擺得整整齊齊的飯菜，此刻全部撒在地上，湯汁濺得到處都是。
明軒站在那裡，雙手撐在桌沿上，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的眼睛通紅，看向坐在對面的慧文時，那眼神讓我心裡一緊。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在顫抖，"再說一遍？"
慧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住了，筷子還舉在半空中。她剛剛只是說了一句話："媽，以後給一萬就行。"
我本來聽到這話還鬆了口氣，心想終於可以減輕點負擔了。可明軒這反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十二歲的欣然躲在角落裡，眼中滿是恐懼。這孩子從沒見過爸爸發這麼大的火。
我看著滿地的飯菜，看著兒子漲紅的臉，突然意識到，這件事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01
五年前，永強走的那個冬夜，我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不是因為悲傷，雖然失去相伴四十多年的老伴確實讓人痛苦，但更多的是恐懼。恐懼面對接下來的生活，恐懼一個人承擔起整個家庭的重量。
永強生病的三年里，家裡的積蓄幾乎花光了。他走後，除了每月17200的退休金，我們再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而明軒那時剛剛結婚兩年，慧文又懷了欣然，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記得明軒第一次開口問我要錢時，臉漲得通紅。那是永強剛走後的第三個月，他站在我面前支支吾吾半天，最後才憋出一句："媽，我們這個月有點緊張。"
我當時心疼得要命。這孩子從小就懂事，從來不主動要什麼。現在開口，肯定是真的沒辦法了。
"要多少？"我問。
"三千就夠了。"他說得很小聲。
我當場就給了他五千，還告訴他以後不夠就說話。我想著，反正我一個人，花不了多少錢，能幫就幫。
那時的明軒還會推辭，還會說"媽，這樣不好"。可慢慢地，推辭越來越少，要的數字越來越大。
從最開始的三千，到五千，到八千，再到一萬。每次我都是二話不說就給，從來沒有猶豫過。因為我覺得，這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責任。
慧文那時還會帶著感激的笑容說："媽，謝謝您。我們一定會還的。"
現在想想，也許從那時候開始，事情就開始往我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了。
明軒的工作確實不算太好，在一家私企做中層管理，月薪一萬二。慧文在醫院當護士，月薪八千。按理說，兩個人加起來兩萬塊，在我們這個二線城市，養活一家三口應該不成問題。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的開銷越來越大。房貸、車貸、孩子的教育費用、生活開銷，還有各種人情往來。明軒總是說："媽，現在什麼都漲價，我們這點工資真的不夠。"
我信了。因為我也看到了物價在漲，也聽其他老人說年輕人生活壓力大。所以當明軒說需要更多錢時，我沒有拒絕。
漸漸地，每月給他們的錢從一萬漲到了一萬二，再到一萬五，最後固定在一萬六。
我的17200退休金，扣掉給他們的16000，自己只留1200塊錢生活費。買菜時我開始精打細算，衣服破了就補補繼續穿，連看病都捨不得去好醫院。
但我覺得值得。看到明軒一家三口生活得還不錯，看到欣然穿著漂亮的衣服背著新書包上學，我心裡是滿足的。
只是有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這樣下去，到底是對是錯？
02
明軒結婚的時候，我就發現他變了。
以前的明軒，工作踏實，生活簡樸。雖然收入不高，但從來不亂花錢。可結婚後，他好像突然對生活質量有了更高的要求。
慧文是個好姑娘，我一直這麼認為。她對我很孝順，說話溫柔有禮貌，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但她確實有些小資情調，喜歡買一些我覺得沒必要的東西。
比如那套化妝品，一小瓶就要幾百塊。比如那些所謂的有機蔬菜，比普通蔬菜貴一倍。還有欣然的各種興趣班，鋼琴、舞蹈、英語，每個月光這些就要花去好幾千。
我不是說這些不好，我理解年輕人想要更好生活的想法。可問題是，他們的收入負擔不起這樣的開銷。
明軒有時候會在我面前抱怨："媽，慧文花錢確實有點厲害。但我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她工作也挺辛苦的，買點好的犒勞一下自己也正常。"
我能感覺到他的無奈，但更多的是妥協。為了維護婚姻的和諧，他選擇了妥協。而妥協的代價，就是來找我要錢。
慢慢地，我發現明軒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手頭緊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他似乎已經把我的退休金當成了他們家的固定收入來源。
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他在電話里跟朋友說："反正我媽每個月都會給，問題不大。"
那一瞬間，我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有點失望，但更多的是心疼。心疼這孩子不知不覺中變成了這樣，心疼自己好像養成了他的依賴性。
但我沒有說什麼。因為我想，也許這只是暫時的，等他們的收入提高了，自然就不需要我的資助了。
可事實證明，我想得太簡單了。
明軒的收入這些年確實有所增長，從一萬二漲到了一萬五。慧文也從普通護士升到了責任護士，月薪漲到了一萬。按理說，他們的經濟條件應該有所改善才對。
可他們要的錢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在增加。從最初的一萬，到現在的一萬六，就像一個無底洞，怎麼填都填不滿。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好心幫倒忙了？但每次看到明軒那為難的表情，看到慧文那疲憊的樣子，看到欣然那天真無邪的笑臉，我又心軟了。
算了，我一個老太婆，要那麼多錢幹什麼？能幫孩子們一把就幫一把吧。
這樣的想法，一堅持就是五年。
03
最近這一年，我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了。
每月1200塊錢的生活費，在物價不斷上漲的情況下，真的很緊張。我開始學會貨比三家，哪裡的菜便宜就去哪裡買。以前捨不得扔的剩菜剩飯，現在更是一點都不敢浪費。
身體也開始出現各種小毛病。血壓有點高，腰也經常疼，但我都儘量忍著，能不去醫院就不去。因為一去醫院就是幾百塊錢，對我來說真的是不小的開銷。
有一次，我在菜市場買菜時突然頭暈，差點摔倒。旁邊賣菜的大姐扶住了我，關切地問："大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擺擺手說沒事，但心裡其實很清楚，這是長期營養不良和過度節儉導致的。我開始每天只吃兩頓飯，而且每頓都很簡單，往往就是一碗粥配點鹹菜。
更讓我難受的是心理上的壓力。我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明軒他們的生活確實比我好太多，他們可以去餐廳吃飯，可以給欣然買名牌衣服，可以說走就走去旅遊。而我卻連買個蘋果都要掂量掂量。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永強還在，他會怎麼看這件事？他會支持我這樣無底線地給錢嗎？
我知道答案。永強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絕對不會允許孩子這樣依賴父母。他常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錢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不能解決一世的問題。"
但永強不在了，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而我，顯然沒有他那麼堅強。
去年冬天，我得了一場重感冒，咳嗽了整整一個月。明軒知道後，帶我去了醫院，花了八百多塊錢。我心疼得要命，但他說："媽，身體要緊，錢的事不要擔心。"
聽到這話，我既感動又心酸。感動的是兒子還是關心我的，心酸的是我已經窮到連看病都捨不得的地步了。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跟明軒開誠布公地談一次，告訴他我的真實情況，告訴他我每月只留1200塊錢有多艱難。
但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口。因為我怕給他增加心理負擔，怕他們的生活因此受到影響。
我想，也許再堅持一段時間就好了。也許明軒的工作會有新的突破，也許他們的經濟狀況會好轉，到那時就不需要我的資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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