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好,我要報警。有人在我家門口尋釁滋事,嚴重影響了我的正常生活和社區安寧。地址是……」
我報上地址,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警察來得很快。
當張桂芬她們看到穿著制服的警察時,明顯愣住了,叫罵聲也戛然而止。
「警察同志,就是她們,一大早就在我家門口大吵大鬧,又是砸門又是辱罵,我已經錄音了。」我打開門,將手機里的錄音放給警察聽。
張桂芬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我,竟然會選擇報警。
「我……我不是……我是來找我兒媳婦的!我們是家務事!」張桂芬結結巴巴地辯解。
帶頭的警察一臉嚴肅地看著她:「家務事就可以私闖民宅,尋釁滋事嗎?你們的行為已經涉嫌違法了!有什麼矛盾不能好好溝通,非要用這種方式解決?」
幾個跟著來的親戚一聽「違法」兩個字,立刻就慫了,紛紛往後退。
「那個……我們就是來勸和的,沒別的意思。」
「對對對,桂芬姐你別太激動了,有話好好說嘛。」
警察對她們進行了嚴肅的口頭警告,並記錄了她們的身份證信息,告知她們如果再有下次,就直接帶回派出所處理。
張桂芬她們哪裡見過這陣仗,嚇得連連保證,灰頭土臉地被警察「請」走了。
世界終於清靜了。
我關上門,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手機就響了。
是顧北辰。
電話一接通,他壓抑著怒氣的質問就傳了過來。
「林晚!你又搞什麼鬼!你就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讓所有人都看我們家的笑話嗎?」
我聽著他顛倒黑白的話,只覺得可笑。
「顧北辰,是你媽帶著人來我這裡尋釁滋事,我只是在維護我自己的合法權益。警察局有出警記錄,你要不要去看看?」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一種疲憊不堪的語氣說道:「算我求你了,林晚,別再鬧了行不行?我爸的公司現在一團糟,全家都快被你逼瘋了!」
「我逼的?」我冷笑出聲,「當初逼著我辭掉工作,在家做全職太太,一心一意備孕的是誰?發現我『生不出』,就對我百般羞辱,把我當成生育機器和出氣筒的又是誰?」
「現在生意黃了,就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頭上?顧北辰,你們一家人,還真是一脈相承的自私自利。」
「林晚!」他被我戳中了痛處,惱羞成怒地吼道,「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
「嫌難聽?」我淡淡地說,「那以後就別聽了。」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將他們一家人的號碼,全部拉進了黑名單。
我靠在門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心裡沒有報復的快感,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悲哀。
為了徹底斷絕和這個家庭的一切牽連,也為了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我決定去醫院,做一次最全面的身體檢查。
雖然這三年來,在張桂芬的逼迫下,我大大小小的檢查做了無數次,每一次的結果都顯示我沒問題。
但這一次,我想為自己而做。
我要拿著一份無可辯駁的報告,堵住所有人的嘴。
醫院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我一個人挂號,排隊,抽血,做各項檢查。
看著周圍那些由丈夫陪同的女人,我心裡一片平靜。
曾幾何時,我也幻想過顧北辰能陪我來一次,能在我因為抽血而臉色發白時,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
但幻想,終究只是幻想。
檢查結果出來的很快。
我拿著一疊報告單,坐在醫生的辦公室里。
醫生是一個溫和的中年女人,她扶了扶眼鏡,看著我的報告,又看了看我,語氣肯定地說:「林小姐,從檢查結果來看,你的身體非常健康,各項指標都很好,完全具備生育能力。」
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
我點了點頭,輕聲說:「謝謝您,醫生。」
我正準備起身離開,醫生卻忽然叫住了我。
「林小姐,」她有些遲疑地問,「恕我冒昧,請問你先生做過相關檢查嗎?」
我愣住了。
這個問題,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沌的思緒。
我回想起過去三年。
每一次張桂芬催促我們去檢查,顧北辰總是以工作忙、沒時間為理由推脫。
他說男人身體好,不可能有問題,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我當時竟然信了。
我覺得他只是大男子主義,拉不下面子。
現在想來,這其中充滿了疑點。
一個可怕的猜想,像藤蔓一樣,從我的心底瘋狂地滋長起來。
我的手腳,瞬間變得冰冷。
我拿著那份寫著「一切正常」的報告單,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公寓。
推開門,我竟然看到了顧北辰。
他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憔悴,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到我回來,他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帶著一點不自然的討好。
「老婆,你回來了,你去哪了?我打你電話也打不通。」
我沒有理會他的問題,徑直走到他面前,將手裡的報告單,狠狠地甩在了他臉上。
紙張散落一地。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張上,當他看清楚上面的字時,臉色瞬間大變。
變得慘白,毫無血色。
我死死地盯著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顧北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的眼神開始躲閃,聲音也變得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我冷笑一聲,步步緊逼,「你從來不願意去醫院檢查,每次都讓我一個人去!你告訴我,你到底在隱瞞什麼?」
他的嘴唇哆嗦著,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就是這個心虛的反應,證實了我心中那個最可怕的猜。
原來,一直以來,有問題的,根本不是我。
而是他。
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燈光慘白地照在顧北辰的臉上,讓他臉上的每一點心虛和慌亂都無所遁形。
「說話啊!」我看著他,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你為什麼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他被我逼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嘴唇開合了好幾次,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這副樣子,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結婚三年,我被婆婆指著鼻子罵了三年「不下蛋的母雞」。
我喝了無數碗苦得讓人反胃的中藥,肚子上扎滿了數不清的針眼。
我承受了所有親戚異樣的眼光和背後的指指點點。
我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我真的有病,是我毀了這個家。
我為此自責,內疚,夜夜難眠。
可到頭來,這竟然只是一個笑話。
一個由我最親密的丈夫,親手編織的,徹頭徹尾的謊言。
「為什麼?」我的聲音裡帶著一點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哭腔,「顧北辰,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或許是我的絕望刺痛了他,他終於崩潰了。
他雙手抱著頭,痛苦地蹲了下去,聲音嘶啞地從指縫裡溢出。
「對不起……林晚……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幾年前……公司體檢的時候,就查出來了……」
「我不敢說……我怕……我怕我媽受不了,我怕別人笑話我……那關乎一個男人的尊嚴,你懂嗎?」
尊嚴?
我聽著這兩個字,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為了他那可笑的男性尊"嚴,他就把我推出去,承受了所有的惡意和傷害?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看著我被你媽羞辱,看著我被所有人嘲笑,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去醫院檢查,逼著自己喝那些難以下咽的藥?」
我的質問,像一把把尖刀,凌遲著他,也凌遲著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