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沒有。
只有心虛和後悔。
原來,是真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壓榨我。
怪不得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的東西給林浩。
怪不得他們看我的眼神,從來沒有過真正的溫度。
怪不得林浩從小就敢對我頤指氣使。
因為,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
我只是一個被他們「領回來」的,外人。
我存在的意義,或許從一開始,就只是為了給這個家當牛做馬,為他們的親生兒子鋪路。
過去三十年里所有想不通的委屈,所有無法解釋的偏心,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那答案,血淋淋的,殘忍得讓我渾身發抖。
周圍鄰居的議論聲,又重新鑽進我的耳朵。
「天哪,原來小晚不是親生的?」
「怪不得張桂芬對她那麼刻薄,我還以為是重男輕女呢。」
「這老兩口也太不是東西了,養女也是女兒啊,怎麼能這麼對待人家。」
「這下好了,醜事全捅出來了。」
這些同情的目光,像一根根細小的針,扎在我的心上。
我不需要同情。
我只是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周越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掌心傳來堅定的力量,將我從麻木的深淵裡拉扯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已經徹底慌了神的林建國和張桂芬。
他們眼中的我,不再是那個可以隨意打罵的女兒,而是一個知道了真相、隨時可能失控的「外人」。
他們開始害怕了。
林建國強作鎮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小晚,你媽……你媽那是氣話,你別當真。」
張桂芬也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急切地附和道:「對對對,是氣話!媽說胡話呢!你怎麼可能不是我親生的呢?」
她想來拉我的手,眼神里充滿了懇求和慌亂。
我厭惡地後退一步,躲開了她的觸碰。
我抓住了她話語裡的那個關鍵信息,那個可以讓我徹底解脫的鑰匙。
我看著他們,看著周圍所有的鄰居,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但這不再是委屈的淚,而是解脫的淚。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他們,也對著我自己,反問道:「原來,我真的不是你們親生的?」
「原來,我只是你們從孤兒院領回來的?」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卻清晰無比。
「怪不得。」
「怪不得從小到大,好吃的好穿的都是林浩的。」
「怪不得他打碎了鄰居家的玻璃,要我替他挨打。」
「怪不得我考上大學你們不高興,卻因為他考上一個破專科而大擺宴席。」
「怪不得你們要把我的房子,送給你們的親兒子!」
我每說一句,林建國和張桂芬的臉色就白一分。
他們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我說的,全都是事實。
我抹了一把眼淚,看著他們,笑了。
那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你們開個價吧。」
「我讀大學的錢是助學貸款,我自己還的。」
「工作十年,我給你們的錢,沒有一百萬,也有八十萬了。」
「算下來,我早就還清了。」
「如果你們覺得不夠,沒關係,你們算個價,我一次性還給你們。」
「從此以後,我們兩清。」
「我林晚,跟你們林家,再無任何關係!」
我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徹底割斷了我們之間那根虛假的、名為「親情」的紐帶。
張桂芬和林建國徹底慌了。
他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我這個最好用的工具,這個最穩定的提款機,要脫離他們的掌控了。
他們從指責我,瞬間變成了安撫我。
「小晚,你別這樣,我們是一家人啊。」
「都是氣話,你怎麼能當真呢?」
但我已經不想再聽他們的任何一句謊言。
我看向周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讀懂了我的意思。
他攬住我的肩膀,對著門外那一家人,也對著所有的鄰居,平靜而清晰地宣布:
「各位,家醜外揚,讓大家見笑了。」
「從今天起,我妻子林晚,和林家再無任何瓜葛。」
說完,他不再給他們任何說話的機會。
砰!
厚重的防盜門在我們面前緩緩關上,將所有的喧囂、謊言和不堪,都徹底隔絕在了門外。
世界,終於安靜了。
門關上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了。
我靠在周越的懷裡,大腦一片空白。
我不是林家的女兒。
這個念頭,像復讀機一樣,在我的腦海里不斷重複,不斷迴響。
既荒唐,又真實。
門外,張桂芬的拍門聲和哭喊聲再次響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悽厲。
「小晚!你開門啊!你聽媽解釋!」
「你不能不要我們啊!我們養了你三十年啊!」
「林晚你這個畜生!你敢不認我們,我們就去法院告你遺棄!」
他們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是那麼的遙遠和滑稽。
我再也不會為這些話語感到痛苦了。
因為我已經找到了痛苦的根源。
周越捂住我的耳朵,將我帶離門口,按在沙發上坐下。
「別聽了。」他說,「他們只是在害怕失去你這個『養老脫貧』的工具。」
「養老脫貧」,這個詞用得真是精準又狠辣。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我看著周越,認真地問:「周越,如果我不是林家的女兒,只是個孤兒,你……還會娶我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是懸著的。
周越愣了一下,隨即也笑了。
他伸出手,寵溺地颳了一下我的鼻子。
「傻瓜。」
「我娶的是林晚,是你這個人,跟你是誰的女兒,有什麼關係?」
「就算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只要你是你,我就要你。」
他的話,像一股最強大的暖流,瞬間驅散了我心中最後那不安和寒意。
是啊,我還有周越。
我不是一無所有。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門外的吵鬧聲還在繼續,但已經無法再對我造成任何影響。
我拿出手機,做了一件我早就該做的事。
我找到了那個名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那個充滿了虛偽和索取的群。
我按下了「刪除並退出」。
然後,我找到了我爸,我媽,我弟的微信。
拉黑,刪除。
一氣呵成。
做完這一切,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感覺像是卸下了壓在身上三十年的沉重包袱。
「周越,我想找到我的親生父母。」
我抬起頭,對他說。
「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我只是想知道,他們當年,為什麼不要我。」
「我是不是,真的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這是我心底最深的恐懼。
周越看著我,眼神堅定而溫柔。
「好。」
「我陪你一起找。」
「不管結果如何,你都要記住,你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你有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周越開始著手調查我的身世。
門外,林家的人鬧了兩天,發現我們始終不為所動,又怕事情鬧大真的無法收場,最終還是灰溜溜地拖著行李走了。
世界徹底清靜了。
我們首先去了我戶口所在地的派出所。
我記憶中,我是在這個城市出生的。
但我們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我被收養的記錄。
我的戶口信息,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乾乾淨淨,顯示我就是林建國和張桂芬的親生女兒。
這太不正常了。
周越分析說,要麼是年代久遠資料遺失,要麼就是他們當年通過非正規的渠道,給我辦的戶口。
這條路走不通,我們決定回到我長大的那個小縣城,我的老家。
那裡有我們家的老房子,還有許多看著我長大的街坊鄰居。
我們請了幾天假,開車回到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縣城變化不大,處處都充滿了童年的回憶。
但此刻再看,這些回憶都蒙上了一層灰色的濾鏡。
我們沒有通知林建生和張桂芬,直接住進了縣城的一家酒店。
周越動用了一些他的人脈關係,找到了當年和我們家走得比較近的幾位老人。
我們提著一些水果和補品,挨家挨戶地拜訪。
起初,那些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都對我們的來意感到很驚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