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子的婚宴辦得風光無限,據說光是酒席就花了上百萬。
老公看到那張長長的帳單後,眼睛都紅了,他抓住我媽的胳膊,大聲質問:「說!這錢到底哪來的?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借了什麼不該借的錢?」
就在我媽快要扛不住壓力時,一直沉默的我爸突然笑了。
他輕描淡寫地瞥了老公一眼,語氣裡帶著嘲諷:「急什麼?她娘家沒錢,婆家有啊。這錢,當然是你這個有錢的姐夫出。」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里,水晶吊燈折射出虛假的光芒,每一縷都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狽。
空氣中還殘留著昂貴香水和高檔菜肴混合的奢靡氣味,可我只聞到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陳舟的手死死攥著那張燙金邊的消費詳單,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白色。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媽,那眼神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困獸。
「王秀蘭,我再問你一遍,這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刀子,割得我耳膜生疼。
我媽被他抓著胳膊,嚇得瑟瑟發抖,渾濁的眼珠里閃爍著驚慌與躲閃。
她試圖把手抽回來,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你……你沖我嚷什麼,我是你丈母娘……」
「丈母娘就可以這樣算計我們?」陳舟的聲音陡然拔高,怒火終於衝破了理智的堤壩。
我站在他們中間,像一個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聽使喚。
周圍的酒店工作人員和服務生投來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那些視線像無數根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皮膚上。
羞辱感像漲潮的海水,瞬間將我淹沒,讓我無法呼吸。
我爸,林建國,那個一直像影子一樣沉默的男人,此刻卻成了全場的焦點。
他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西裝上不存在的灰塵,嘴角勾起涼薄的笑意。
「陳舟,都是一家人,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眼前這場即將引爆的家庭戰爭,只是一出與他無關的滑稽劇。
「一家人?」陳舟冷笑,「一家人就是把我們當冤大頭,隨手就刷掉兩百七十萬?」
他將那張紙條狠狠摔在鋪著暗紅色地毯的地面上。
我媽被他這一下嚇得腿一軟,立刻開啟了她的拿手好戲。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嚎啕大哭。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養了個白眼狼女兒,找了個沒良心的女婿啊!」
「我兒子結婚,他這個當姐夫的不說幫襯,還在這裡喊打喊殺,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哭聲尖利刺耳,充滿了精心計算的委屈。
不遠處,我的好弟弟林偉,今天的新郎官,正摟著他濃妝艷抹的新娘子,像看戲一樣看著我們。
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和輕蔑。
仿佛在說,看吧,這就是我姐夫,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窩囊廢。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得體西裝,胸前別著「經理」銘牌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他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但眼神里的催促卻毫不掩飾。
「林先生,陳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今天的宴席尾款……」
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帳單,雙手遞到陳舟面前,笑容變得更加標準。
「總共是二百七十萬零八千,您看是現在結清,還是……」
陳舟的視線掃過那張密密麻麻的單子。
天價的酒席,幾十輛名車的租賃費,誇張到離譜的場地布置,甚至還有一筆二十萬的,標註著「新娘家屬見面禮」的紅包。
每一項,都是一個血淋淋的窟窿。
我爸終於不再偽裝,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冷漠和理所當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但養育之恩大過天,你享受了我女兒,就該替我們林家分憂。」
「這筆錢,必須你們出。」
他的話音不高,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上,將我最後幻想敲得粉碎。
陳舟氣得渾身發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林蔓,我們走!」
他的聲音裡帶著絕望的顫音。
可我們走不了。
我媽像瘋了一樣,死死抱住我的腿,鼻涕眼淚糊了我一褲子。
「不能走!你們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死在這裡!」
「我讓你背上一個逼死親媽的罪名,讓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尖銳的哭喊聲,父親冰冷的言語,弟弟輕蔑的眼神,丈夫憤怒的臉龐。
所有的一切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牢牢困在中央。
我低頭看著腳下華麗的地毯,那鮮艷的紅色,像極了被吸食殆盡的鮮血。
一直以來,我所堅信的親情、責任和付出,在這一刻,好像變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第一次,對父母的決定產生了巨大的,無法抑制的懷疑。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要凝固。
陳舟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手背上青筋畢露,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堅硬的石頭。
我坐在副駕駛,不敢看他,只能扭頭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
城市的夜景光怪陸離,卻照不進我心裡。
「林蔓。」
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你打算怎麼辦?」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能怎麼辦?一邊是生我養我的父母,一邊是與我同床共枕的丈夫。
見我沉默,陳舟的怒氣再次被點燃。
他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停在路邊,刺耳的剎車聲劃破了夜的寧靜。
「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做得對?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做丈夫的,就該傾家蕩產去給你弟弟填窟窿?」
他的質問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每一句都讓我無力招架。
「我沒有……」我小聲辯解,聲音弱得像蚊子哼。
「你沒有?」他突然拔高了音量,轉過身來,眼睛在昏暗的車燈下閃著駭人的光。
「那我們結婚這五年,你從這個家拿了多少錢給你娘家,你算過嗎?」
他一把拉開儲物箱,從裡面翻出一個陳舊的帳本,狠狠摔在我腿上。
「你自己看!」
帳本的紙頁已經泛黃,上面是陳舟清秀有力的字跡,記錄著一筆筆觸目驚心的支出。
林偉上大學的學費,三萬。
林偉說要創業,啟動資金,十萬。
林偉要買車,首付,十五萬。
林偉談戀愛,日常花銷,每個月五千。
……
密密麻麻的數字,像一條條冰冷的毒蛇,鑽進我的眼睛,噬咬著我的心臟。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幫襯」。
是作為姐姐對弟弟理所應當的扶持,是女兒對原生家庭的回報。
我媽總是在我耳邊念叨:「蔓蔓啊,你弟弟還小,沒出息,你是姐姐,可得多拉他一把。」
「我們養你這麼大不容易,現在你出息了,嫁得好,可不能忘了本啊。」
這些話語,曾是我深信不疑的親情箴言。
此刻,卻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
我想起自己,為了省錢給弟弟買最新款的手機,一件外套穿了三年。
我想起自己,為了湊錢給他買車,取消了和陳舟計劃已久的旅行。
我想起陳舟,他那麼喜歡攝影,卻為了省錢,一直沒捨得換掉那台老舊的單眼相機。
我們的節衣縮食,我們對未來的規劃,原來都成了填補那個無底洞的祭品。
「林蔓,你看清楚了!」陳舟的聲音裡帶著痛心疾首的失望。
「這不是幫襯,這是吸血!他們一家人,都在吸你的血,吸我們這個家的血!」
我的眼淚終於決堤,視線被淚水模糊,帳本上的字跡變成了一團團暈開的墨跡。
「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哽咽著,試圖為自己,也為他們辯解。
「你不知道?」陳舟的聲音冷了下來,那是一種絕望之後的平靜。
「現在你知道了。二百七十萬,我們把房子賣了都湊不齊。」
「這次,你如果再妥協,這個家,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