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沒有打電話來。
女婿更沒有。
他們或許覺得她只是在鬧脾氣，明天就會自己回去？或者，女婿正在慶幸她這個「麻煩」終於自己走了？
這種被徹底忽視和無視的感覺，比爭吵和指責更令人心寒。她甚至寧願女兒打來電話罵她一頓，也好過這樣石沉大海般的寂靜。
這一夜，范梅香睜著眼睛直到天亮。淚水流乾了，心裡那片荒涼之地，卻漸漸生出一股硬氣。她沒錯，錯的是那些不懂得尊重和感恩的人。她不能就這樣被打倒。
天蒙蒙亮時，她拿出手機，果斷訂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縣城的火車票。
而另一邊，徐薇家裡也徹夜未眠。
范梅香摔門離去後，徐薇就和徐剛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你滿意了！把我媽氣走了！樂樂怎麼辦？我馬上要上班了！」徐薇哭著捶打徐剛。
徐剛煩躁地躲開：「走了清凈！我就不信她真能捨得下孩子！等她氣消了，沒錢了，自然就會回來。到時候就知道誰說了算了！」
「你怎麼能這麼想！那是我媽！不是你的傭人！」
「正是因為你媽，才更應該無私奉獻！你看看誰家姥姥帶外孫不是又出錢又出力？就她事多！一點規矩都不懂！」徐剛振振有詞，「我告訴你徐薇，這事你別管，必須讓她服這個軟，不然以後更沒法管！」
徐薇看著丈夫冷漠又自負的臉，感到一陣陌生和絕望。她後悔了，後悔沒有在媽媽被刁難時更堅決地站出來。可現在媽媽電話關機，深更半夜不知所蹤，她又害怕又愧疚，只能以淚洗面。
她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著媽媽房間空蕩蕩的床鋪，心裡也空了一大塊。小樂樂似乎也感應到家裡的低氣壓，凌晨時分哭鬧了好一陣才不安地睡去。
這個家，一夜之間，冰冷破碎。
第六章：歸途與沉靜
范梅香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與來時的憧憬和歡快完全不同，回去的路，沉悶而漫長。她靠著車窗，看著外面飛速後退的田野和村莊，眼神空洞。
鄰座的人好奇地打量這個獨自出行、神情悲戚的老人，試圖搭話，她卻只是勉強笑笑，不願多言。
幾個小時的車程，她想了很久。想自己的一生，想女兒的小時候，想這場短暫卻傷筋動骨的「幫帶」經歷。憤怒和悲傷慢慢沉澱下去，一種深刻的悲哀和清醒浮了上來。
她意識到，時代變了，人心也變了。過去那種大家庭之間不分彼此、無私付出的親情模式，在很多年輕一代尤其是像徐剛這樣的精緻利己主義者看來，或許早已過時。他們更習慣於用契約、規矩、利益來衡量一切關係，包括至親。
而她，差點就在「外婆」這個充滿溫情的稱呼下，迷失了自我，差點淪為別人計算中的一顆棋子。
幸好，她醒得不算太晚。
回到闊別不久的老家，打開房門，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天，卻恍如隔世。家裡的一切都還是原樣，安靜地等待著她。
鄰居看到她回來，很是驚訝：「梅香？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孫子帶完啦？」
范梅香擠出笑容，含糊地應道：「嗯，那邊沒什麼事了，我就先回來了。」她不願多解釋，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這其中滋味，外人難以體會。
她開始重新打理自己的生活。給花草澆水，清理灰塵，去菜市場買新鮮的蔬菜，給自己做一頓簡單的飯菜。
日子似乎恢復了從前的平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那道裂痕，短時間難以癒合。她常常會對著樂樂的照片發獃，心裡酸澀難當。手機每次響起，她都會心頭一緊，盼著是女兒打來道歉的電話，又害怕是女兒打來繼續為難她的電話。
然而，什麼都沒有。徐薇像是消失了一樣。這種沉默，比指責更讓人心痛。它意味著，在女兒心裡，丈夫和現有的家庭秩序，遠比受了委屈的母親重要。
范梅香的心，一天比一天更涼。
期間，幾個老姐妹約她出去喝茶跳舞，她都推辭了。她需要時間獨自舔舐傷口，重新積聚力量。
與此同時，女兒徐薇家的日子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徐薇的產假結束了，必須回去上班。臨時找保姆談何容易？靠譜的價格高昂，價格便宜的經驗不足又不放心。
徐剛嘗試著請了幾天假，很快就被工作的電話催得焦頭爛額。他這才真正體會到帶孩子是多麼繁瑣耗神的一件事，遠不是看看監控、發號施令那麼簡單。
徐薇更是心力交瘁。白天上班擔心孩子，晚上回家面對哭鬧的孩子和一堆家務，還有滿腹怨氣的丈夫。保姆換了一個又一個，都不太滿意。孩子因為不適應頻繁更換照顧者，變得格外黏人和愛哭鬧。
家裡開銷驟然增大，保姆工資、孩子的各種費用，壓得兩人喘不過氣。徐剛開始抱怨經濟壓力大，言語間不免暗示如果范梅香在，不僅能省下保姆費，還能倒貼退休金。
夫妻倆爭吵不斷，過去的溫情脈脈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互相指責和疲憊不堪。
徐薇無數次拿起手機想給媽媽打電話，但都被徐剛阻止了。「現在打過去就是認輸！必須等她先服軟！」徐剛固執地堅持著那可笑的「權威」。
而徐薇的猶豫和軟弱，一次次錯過了修復關係的最佳時機。她只能在深夜抱著疲憊睡去的孩子，偷偷流淚，想念媽媽在時那份安穩和溫暖。
第七章：風波再起
真正的危機，在一個深夜驟然爆發。
樂樂突然發起了高燒，小臉燒得通紅，呼吸急促，還伴有嘔吐。新手爸媽徐薇和徐剛頓時慌了手腳。
他們手忙腳亂地給孩子喂退燒藥，物理降溫，但效果不佳。深更半夜，抱著滾燙的孩子，兩人都嚇得六神無主。
「去醫院！趕緊去醫院！」徐剛的聲音都變了調。
他們匆忙趕到兒童急診。排隊、挂號、檢查……一番折騰下來，診斷是急性肺炎，需要立刻住院治療。
看著兒子被扎針輸液，哭得聲嘶力竭，小胳膊被護士按著，徐薇的心都要碎了。她和徐剛輪流抱著孩子，一夜未眠，身心俱疲到了極點。
住院的費用，昂貴的自費藥物，加上兩人都要請假扣工資，經濟壓力雪上加霜。徐剛忙著聯繫工作和醫院，焦頭爛額，臉色越來越難看。
更糟糕的是，因為連續請假，徐剛負責的一個重要項目出了紕漏，上司對他非常不滿，暗示他如果再不能專心工作，可能會影響他的職位。
內憂外患同時爆發，徐剛終於扛不住了。在醫院走廊里，因為一點小事，他和徐薇再次激烈爭吵起來。
「都是你！連個孩子都帶不好！要不是你媽那麼自私甩手走了，至於弄成這樣嗎？」徐剛口不擇言地抱怨。
積壓了太久委屈和壓力的徐薇，此刻聽到丈夫不僅不體諒，反而再次指責自己的母親，瞬間爆發了！
「徐剛！你還有沒有良心！到現在你還怪我媽！一切都是你逼的！是你那該死的協議把我媽氣走的！是你死活不讓我給媽打電話！是你覺得自己什麼都對！現在孩子病了，工作出了問題，你怪誰？你只能怪你自己！」
徐薇聲嘶力竭，眼淚洶湧而出，把這些日子所有的壓抑、愧疚、憤怒和絕望全都吼了出來。「是我瞎了眼！以為你可靠！你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極點！你根本不配當我丈夫，不配當樂樂的爸爸！我媽說得對，我的家，早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只有你的規矩你的算計！」
她的爆發驚呆了徐剛，也驚動了周圍的護士和病人。徐剛愣在原地，看著妻子崩潰扭曲的臉，聽著她泣血的控訴，那些他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道理」和「規矩」，第一次顯得那麼蒼白可笑。
再看看病房裡兒子虛弱可憐的小臉，想起岳母在時家裡的井井有條和孩子的活潑健康，一種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恐慌猛地攫住了他。
難道……真的錯了？
第八章：醒悟與追尋
徐薇的爆發像一場狂風暴雨，沖刷掉了這個家表面虛偽的平靜，也衝垮了徐剛一直以來的心理優勢。
徐薇不再看呆若木雞的丈夫，她抹掉眼淚，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她走進病房，溫柔地親了親昏睡中的兒子，然後拿出手機，走到病房外的走廊盡頭。
這一次，沒有任何猶豫，她撥通了那個她愧疚無比、思念無比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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