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傻，信了他說的那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破言論，主動地丟了算盤，捧起自己最不愛的書本。
等到父母病逝，秋家敗落，嫁妝花完，捉襟見肘之際，我甚至去過肉鋪幫工，就為了養他去科考。
他考中後，卻嫌我不善詩詞，無法溝通，四十不到就跟我分居兩室，任由我被下人恥笑。
想到他在我牌位前說的話，我氣不打一處來，這輩子我也不可能善詩詞，但算盤我是萬萬不能再丟了。
阿爹大喜，忙著帶我到各個店鋪里查看，等我熟了，便讓我先試著經營一個小首飾店。
沒承想，竟又遇到了孟梁。
孟梁正被幾個人推搡。
那幾個人我都認識，有名的紈絝。
見我來了，孟梁浮出喜色：「秋姑娘！」
他竟打聽到了我的名字，只是不知，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上次，我對他的態度可算不上好。
幾個紈絝聽他喊我，態度立馬變了。
「秋姑娘，你與這人認識？」
孟梁連忙點頭：「認得的認得的。」
他眉毛有些下耷拉，眉頭蹙著，臉上寫著倉皇，這是他求人的表情。
我不曾擁有過，但我見過。
他求青梅嫁給他時。
我木著臉，無視他的哀求，搖頭：「他是誰？我為什麼要認識？
「是什麼有才的舉人老爺？還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幾個紈絝喜笑顏開，拉起孟梁不停地推搡，不停嘲諷。
「秋姑娘，你可不認識。」
「這人啊，既不是什麼老爺，又不是什麼公子。」
「不過是一吃白飯的。」
我拉長了聲音：「哦？吃白飯的呀～」
我不屑一顧，可不是嘛，一吃白飯的，專門愛白月光。
07
孟梁的白月光，出現了。
她身材嬌小，氣質柔弱，三千青絲挽了髮髻，一半披散在腦後。
確實是個美人。
她眼中還掛著淚。
「孟哥哥，不是我不想嫁你。
「對不住，我求過父母，可他們就是不同意。
「孟哥哥，是我對不住你。」
這可給孟梁心疼壞了。
他大半邊身子都在傘外，只為護住懷裡的佳人。
「慧娘，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沒出息。
「若是我能考上秀才就好了，令尊就會同意你我的婚事了。
「或者我能湊夠聘禮就好了，這樣我便能娶你了。」
慧娘嗚嗚咽咽，哭得差點斷了聲。
「千錯萬錯都是妾身的錯，要恨就恨我一個人。」
這樣小意溫存的孟梁，我從未見過。
當初我生辰，我求他陪我一起逛街，我知他買不起貴重的禮物，千挑萬選。
最後選了一個只需要一兩銀子的簪子，剛好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也不傷他自尊。
可他拒絕了。
我生氣，他罵我虛榮，罵我渾身銅臭味道。
說得急了，他紅著脖子沖我吼：「一兩的簪子，你也不看看你，都老成什麼樣子了？你也配戴一兩的簪子？」
風吹過，我摸了摸頭上的簪子，五十兩銀子一隻，這樣的簪子，我有一盒子。
我是不配戴一兩銀子的簪子，因為，我可以配得上百兩、千兩。
我一陣煩躁，出來上香趕上下雨就夠煩了，還要被一對野鴛鴦噁心。
「我說，這位姑娘。
「如果你真心地想嫁給這位公子，不如我幫你如何？」
我巧笑倩兮，驚到了二人。
孟梁急忙護住慧娘：「你又要幹什麼？」
我視線越過他，直勾勾地盯住慧娘：「我說，我願意幫你。
「我整個聽下來。
「你爹不就是嫌他窮嗎？
「我有錢，我可以幫他準備聘禮。
「怎麼樣？你那麼愛他，等我幫他解決了聘禮一事，一定會願意陪他吃苦吧？」
慧娘還沒說什麼，孟梁卻惱了：「秋姑娘！你拿慧娘當什麼了？她可不是你這麼粗俗市儈的人。
「你休要侮辱慧娘！慧娘才不會在乎貧富。
「只不過父母之命，她不敢不從，若是我可以湊夠聘禮，讓他父親滿意，慧娘怎會不願意嫁我？」
慧娘臉色大變，眼底全是惶恐。
「你是誰？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抿唇一笑：「在下不才，不過是有幾個臭錢，又特別見不得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罷了。
「只要姑娘一句願意，一百兩聘禮我雙手替孟公子奉上。」
08
慧娘咬著下嘴唇，我見猶憐，孟梁卻壓根沒注意到慧娘的變化。
「你會那麼好心，願意幫我和慧娘？」
我點點頭：「本來嘛，這錢也是要捐的。
「何不捐了給你，成全你們這對患難鴛鴦？」
孟梁仍有疑慮，也是，我之前對他造成的陰影也是頗多。
我加重了語氣，恢復之前的跋扈：「這錢，你到底要還是不要，不要我可收回了。」
孟梁只猶豫了一瞬。
他太想娶慧娘了，以至於願意捨棄自己的尊嚴。
我指骨發白，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嗎？
我花了四十年，以為一腔情意終於軟了他的冷心硬腸，我為他生兒育女，擔心我走到他前頭，怕他無人照顧。
可原來，我竟一刻也沒有被愛過。
孟梁對著慧娘含情脈脈：「慧娘，你聽到了嗎？老天都在幫我們。
「有了這一百兩銀子，我就能娶你了。」
慧娘眼神漂移，不動聲色地甩開孟梁的手。
「孟郎，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我們怎麼能平白無故地接受陌生人的銀子，那我們成什麼了？誰知道這位姑娘有沒有其他打算？
「孟郎，如若讓你為了我犧牲什麼，那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她眼中有著怨毒，埋怨我橫插一槓。
我氣定神閒，將銀票夾在指尖：「姑娘說了這麼多，怕不是不想嫁給孟公子了吧？」
孟梁也產生了懷疑：「慧娘？
「你告訴我，你是願意的，是吧？」
他語氣急切，帶著卑微的祈求。
「你信我，慧娘，我以後肯定會高中，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為你掙來誥命。
「我知道你品行高潔，但我向你保證，這錢，算我借的，以後我定會還秋姑娘的。」
慧娘蹙眉，慌張不已。
「孟郎，我當然願意嫁給你。
「可我們與這位姑娘非親非故，怎好受人恩惠？再說了，哪裡有讓你借錢娶妻的道理，傳出去，別人豈不是要笑話我？
「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等你，等你高中，風光地娶我。」
孟梁壓根沒感覺到慧娘的言不由衷，還被感動：
「慧娘，你真好。你放心，我孟梁絕不辜負你。」
我站在旁邊，多餘得好像前世的自己。
09
孟梁為娶慧娘，當真是頭懸樑，錐刺股。
可高中，可不是只靠埋頭苦讀。
他需要銀子。
需要銀子結交良友，拜謁名師。
他與私塾里的同窗不和，一氣之下離開了秋家私塾。
他與慧娘的關係迅速地冰崩。
幾次相見慧娘，都被慧娘拒之門外。
我沒想到，他竟然求到了我這裡。
我冷了臉：「孟公子，在你眼裡，我秋柯兒是什麼轉世的菩薩嗎？
「你讓我幫你，我便要幫你嗎？」
他紅著眼：「秋姑娘，一百兩對你來說不過是一件首飾，你幫幫我，在下日後定當結草銜環。」
呵，多可笑，前世我付出幾十倍銀錢再加上一顆真心，都未曾得到他說一句報答。
如今只一百兩，他便卑躬屈膝，說要結草銜環。
「求你了，若我拿不出這銀兩，慧娘定會嫁給他人了。
「我聽說，她父親已經給她看好了人家，馬上就要下聘禮了。」
我冷笑：「孟公子，你就這麼確定，慧娘是真心地要嫁你嗎？
「她不是說要等你高中嗎？」
孟梁嘆氣：「你不了解慧娘，她向來溫婉賢淑，懂得孝順父母，可恨他父親貪財，逼迫於她。
「若不是如此，我和慧娘早就結為夫妻了。」
我被氣笑，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孟公子，這三百兩，我也不是不能借你。
「這樣，你寫個借條，我立馬把錢給你。」
孟梁歡天喜地，立馬寫了欠條，還說我是他和慧娘的恩人。
我擺手拒絕，恩人倒是談不上，但慧娘著實惹到我了。
最近流言四起，說我對孟梁情根深種。
還將孟梁救我之事大肆宣揚，說我倆早就有肌膚之親。
父親氣得摔碎了杯盞。
我派人去查，卻發現流言出處，正是慧娘。
我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她這是生怕孟梁影響她的議親，便要將髒水潑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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