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大的身影給了我無窮的勇氣。
「叔叔,有話好好說。」周越的聲音冷得掉冰渣。
林建國被周越的氣勢鎮住,不敢再動手,只能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反了你了!林晚!誰給你的膽子在我的壽宴上這麼鬧?」
「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他隻字不提房子的事,只控訴我不給他面子,仿佛我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張桂芬則一屁股坐在我們家門口的地板上,開始她最擅長的表演。
她拍著大腿,哭天搶地:「我沒法活了!養了這麼個討債鬼!」
「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給你買房,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
「我的老天爺啊,降個雷劈死這個不孝的東西吧!」
林浩也跟在他媽後面幫腔,他指著我,滿臉的鄙夷和憤怒。
「姐,你太讓我失望了!不就是一套房子嗎?給弟弟怎麼了?」
「你嫁出去了,就是周家的人了,還霸占著娘家的財產不放,你還要不要臉?」
「白眼狼!」
我看著眼前這三個我曾經最親近的人,他們醜陋的嘴臉讓我感到一陣陣反胃。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娘家的財產?」
我一步步走到他們面前,目光直視著林浩。
「你說這套房子是娘家的財產?」
「你上大學那四年,是誰每個月給你一千五的生活費?你的學費又是誰出的?」
我轉向張桂芬,她的哭聲一頓。
「我上大學的時候,你們說家裡困難,讓我申請助學貸款,可轉頭就給林浩買了一萬塊的遊戲機。」
「我工作的第一個月,工資三千五,你讓我上交三千,說給我存著,可那筆錢我到現在一分都沒見過。」
「這十年來,我每個月給你們五千塊生活費,過年過節的紅包、禮物,哪一樣少了?」
最後,我看向林建國,那個一直標榜自己「一碗水端平」的大家長。
「爸,你說你丟了臉。」
「你當著所有親戚的面,要把我的房子送給你的寶貝兒子,那個時候,你怎麼沒想過我的臉面?」
「你們口口聲聲說給我買了房,請問,你們出了一分錢嗎?」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在他們心上。
他們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張桂芬的哭聲停了。
林建國漲紅了臉,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林浩則像一隻被踩了腳的耗子,縮到了他媽的身後。
他們習慣了我的沉默和順從,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把這些陳年舊帳全都翻出來。
我看著他們驚愕又心虛的表情,心中沒有快意,只有無盡的悲涼。
「今天之前,我一直把你們當成我最親的家人。」
「但現在我明白了,在你們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取用的提款機,一個可以為林浩墊腳的工具。」
「從今天起,你們的生活,我不會再管了。」
「這套房子,你們也休想再踏進一步。」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對周越說:「老公,關門,送客。」
周越關上門,將那一家人的咒罵和哭嚎隔絕在外。
整個世界瞬間清靜了。
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坐在了地上。
那扇門,仿佛隔開的不是一個家,而是我前半生的所有噩夢。
剛才在家人面前築起的堅硬外殼,在這一刻寸寸碎裂。
我再也撐不住了,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了進去,像一隻受傷的鴕鳥。
眼淚無聲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周越沒有立刻來扶我,他給了我足夠的空間去發泄。
他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像一棵沉默而可靠的大樹,守護著我。
車裡那場痛哭,是委屈的釋放。
而此刻的眼淚,是告別的儀式。
我在告別那個天真的、對親情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林晚。
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漸歇,我抬起紅腫的眼睛,看向周越。
他走過來,蹲下身,輕輕地將我攬進懷裡。
「都過去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我靠在他的肩上,斷斷續續地,將那些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的,更深層的委屈和盤托出。
「你知道嗎,周越,當年買這套房子的時候,我有多傻。」
我的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
「首付五十萬,是我和你辛辛苦苦,一分一分攢下來的。」
「我爸媽一分錢沒出,卻理直氣壯地對我說,房產證上只能寫我一個人的名字。」
「他們說,這樣他們過來住才方便,才名正言順,不然會被親戚說閒話,說他們占女婿的便宜。」
「我當時居然信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又涌了上來。
「我以為他們是為我好,是想給我一份保障。」
「我甚至還因為他們的『深明大義』而感動了好久。」
「現在想來,他們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
「他們要的不是方便,他們要的是絕對的控制權。」
「因為房子在我名下,他們就可以隨時用『孝順』來綁架我,讓他們的寶貝兒子鳩占鵲巢。」
周越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這十年來,他們住在這裡的時間比我多。」
「家裡的水電、燃氣、物業費,全都是我們交。」
「我媽甚至連小區的停車費都打電話找我要。」
「林浩更是把這裡當成了他自己的家,三天兩頭帶一幫狐朋狗友回來過夜,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
「我上次新買的一套護膚品,第二天就被他女朋友拿走了。」
「我媽還說,『你弟媳婦喜歡就讓她用唄,都是一家人,分那麼清幹嘛』。」
「還有我那個兩萬塊買的名牌包,我一次都沒捨得背,過年的時候,我媽直接打包送給了她未來的兒媳婦,說是給她的見面禮。」
樁樁件件,說出來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可這些,就是我過去十年里,習以為常的生活。
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他們是我的父母,他是我的弟弟,我要大度,要忍讓。
我的忍讓,換來的不是他們的體諒,而是他們的變本加厲。
他們把我當成一個沒有痛覺,沒有底線的傻子。
「周越,我真的好累。」
我把臉埋得更深,聲音里充滿了疲憊。
「我好像一直在為一個永遠填不滿的黑洞,消耗著我所有的能量和情感。」
周越收緊了手臂,給了我一個更用力的擁抱。
「不怪你,小晚。」
「你只是太善良,太看重親情了。」
「但現在,你看清了,就不晚。」
他捧起我的臉,用指腹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痕。
他的眼神里沒有責備,只有滿滿的心疼和理解。
「其實,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他低聲說。
我愣住了。
「從我們結婚第一年,他們提出要搬進來住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打的什麼算盤。」
「我勸過你,但你那時候不信。」
「我不想因為這件事讓你為難,讓你覺得我在挑撥你和家人的關係,所以我選擇了尊重你的決定。」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親自看清這一切,等你親自做出選擇。」
「小晚,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家。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他的話,像一道溫暖的光,照進了我那片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底。
原來,他什麼都懂。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等我。
等我自己醒過來。
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眸,那裡面映出我狼狽的倒影。
我忽然覺得,為了眼前這個人,我也必須強大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從他懷裡坐直了身體。
「周越,我決定了。」
「我要和他們,徹底做個了斷。」
第二天是個周日,我難得地睡到了自然醒。
也許是昨晚把所有情緒都宣洩了出來,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我伸了個懶腰,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周越已經不在身邊,廚房裡傳來輕微的聲響,還伴隨著食物的香氣。
我走出臥室,看到周越正在廚房裡忙碌。
他穿著一件簡單的家居服,晨光勾勒出他寬闊的背影,顯得格外可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