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走到客廳，從電視櫃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藏青色的存摺。
這是我賣掉老房子後，剩下的那部分錢。小雅和陳浩一直以為，我把錢全拿出來，用於日常開銷和給他們添置東西了。
其實，我留了三十萬。這是我給自己留的退路，也是我對人性本能的警惕。
我把存摺和身份證貼身放好。
接下來，我走進廚房。我決定做一頓最後的晚餐。
我做了小雅最喜歡的清蒸鱸魚，做了陳浩最愛吃的紅燒肉，做了悠悠最愛喝的蘑菇雞湯。
晚上七點，他們準時回來了。
小雅一進門，就聞到了香味，她臉上的疲憊瞬間被滿足取代。
「媽，您身體還沒恢復呢，怎麼又做飯了？」小雅嘴上說著關心的話，但身體已經迅速坐到了餐桌前。
「沒事，坐不住。」我笑了笑，把筷子遞給她。
陳浩也坐下，他扒拉了一口飯：「媽，你做的飯就是香，比外賣強多了。」
他們開始大快朵頤，完全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常。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看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看他們臉上那種理所當然的享受。
小雅喝了一口湯，滿足地嘆息：「還是在家裡舒服，外面的飯菜總差點意思。」
她看向我，終於想起了什麼：「媽，你明天把悠悠的補習班報名繳費一下，那個鋼琴老師說要漲價了。還有，冰箱裡的牛肉快沒了，記得買。」
她的語氣，就好像我只是從樓下便利店回來了一趟，而不是剛從醫院的病床上爬起來。
我點點頭，沒有反駁。
「媽，我給你的二百塊錢，夠不夠買補品的？不夠我再給你轉。」陳浩忽然想起來。
「夠了。」我語氣平靜，「我用這二百塊，買了你和小雅最需要的『補品』。」
他們沒聽懂，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吃完飯，小雅照例走進了書房「加班」，陳浩照例坐在沙發上打遊戲。
我像往常一樣，把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把悠悠哄睡。
我走進我的房間，把行李箱拖到門口。
我站在客廳中央，看了看這個我用五年時間，用心血和汗水打理得一塵不染的家。
這個家，永遠不需要我，它只需要一個免費的，沒有感情的保姆。
我最後看了一眼熟睡的悠悠，輕輕關上了房門。
凌晨一點，夜深人靜。我輕輕地拉開大門，拖著行李箱，走進了冰冷的夜色中。
我沒有打車，因為我不想留下任何記錄。我沿著馬路，走了半個小時，來到最近的公交站。
我的目的地，是城際火車站。
04
驚慌失措的追逐：誰來還房貸？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
我已經在火車站的候車大廳里，吃完了我自帶的一份白粥和鹹菜。
我打開手機，收到一條微信，是小雅發來的，早上六點整。
「媽，粥怎麼沒熬？悠悠吵著要吃你做的蛋餅。您趕緊起來做飯啊，要不然來不及送悠悠了！」
語氣裡帶著命令和不滿。
我沒有回覆。我關掉了手機，收起了存摺和車票。
七點半，我登上了前往南方小城的列車。
彼時，我的「失蹤」已經在那個家裡引起了軒然大波。
小雅在廚房裡氣急敗壞。她發現廚房裡乾乾淨淨，早餐連個影子都沒有。
她跑去我的房間，發現房間的門是開著的。我不在。
她以為我只是出門買菜去了，但很快，她看到了我的衣櫃。
我的衣櫃空了一大半。那箇舊舊的、陪了我多年的行李箱，不見了。
小雅瞬間慌了。
她衝進陳浩的房間，用力搖醒了還在熟睡的陳浩：「陳浩！你媽不見了！」
陳浩睡眼惺忪：「不見就不見唄，可能去晨練了。」
「不是！她把行李箱帶走了！她走！了！」小雅的聲音帶著哭腔，那不是擔心，是恐慌。
陳浩也清醒了過來。他翻出我的手機號，撥打過去，提示關機。
「她能去哪兒？她一個老太太，連個朋友都沒有，能去哪兒？」陳浩也開始著急。
「你還不明白嗎？她生氣了！她肯定是生氣了！」小雅猛地一拍桌子，臉色煞白。
「因為什麼生氣？」陳浩不解。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她住院我們沒去看她，因為我給了她二百塊錢！她就是小心眼！」小雅憤怒地吼道。
陳浩有些心虛：「那二百塊錢確實有點……」
「住嘴！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雅打斷他，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空蕩蕩的街道，渾身冰冷。
「媽一旦走了，這個家怎麼辦？」小雅喃喃自語，聲音發抖。
陳浩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悠悠誰來帶？幼兒園誰來接送？每天的飯菜誰來做？
最關鍵的是——房貸。
他們的房子是兩年前買的，背負著巨大的房貸，每月還款高達一萬五千元。
小雅的工資是兩萬，陳浩的工資是一萬八。聽起來工資很高，但除去房貸、車貸和悠悠的各種補習班費用，他們每個月都是月光族。
我這五年的免費服務，不僅僅是幫他們做了家務，我還是他們家重要的**「經濟支柱」**。
因為不用請保姆，他們每月省下了六千塊錢。
更重要的是，我為了讓他們減輕壓力，每個月都從自己的養老金里拿出一部分，幫他們支付悠悠的補習班費用。這五年下來，我替他們承擔了至少二十萬的開銷。
我就是他們家的「隱形財務總監」和「免費勞動力」。
現在，這個「總監」和「勞動力」跑了。
小雅終於崩潰了，她拿出手機，開始翻查各種交通信息。
「她肯定回老家了！她只有老家可以去！」小雅尖叫道，「快！我們去火車站！快！」
陳浩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樣，癱坐在沙發上。
「我……我今天有個很重要的談判……」
「談判個屁！談判能給你還房貸嗎？！你媽走了，我們不僅要找保姆，房貸也得壓死我們！你快去追！我去請假！」小雅歇斯底里地吼道。
小雅迅速換好衣服，抓起車鑰匙，直奔火車站。她發瘋似地查詢著所有去往我老家省份的列車信息。
當她找到我乘坐的那趟列車時，時間已經不多了。她一路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衝進了站台。
她終於看到了我，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拖著行李箱，站在車廂門口。
她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沖了過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接著，就是引子裡的那一幕。
她帶著哭腔，不是因為擔心我生病，而是因為害怕房貸。
05
車站的對峙：廉價的愛與昂貴的代價
小雅的呼吸急促，她抓著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皮膚里。
「媽！您不能走！您現在身體還沒恢復，一個人回去怎麼行？」她眼圈紅了，聲音里充滿了表演性的焦急。
我看著她，眼神平靜如水。
「小雅，你別演了。」我語氣淡淡的，就像在和鄰居聊天氣。
小雅一愣，她收斂了眼淚，眼神里閃過一絲惱怒。
「媽，您這是什麼話？我是真的擔心您啊！您為了我們這個家操心了五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現在說走就走，我們能不急嗎？」
「苦勞？」我重複著這兩個字，笑了。
「是啊，苦勞。所以你給了我二百塊錢，讓我買補品。」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兩張紅票子，展開，遞到她的面前。
「小雅，我住院八天，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我給你做飯洗衣服帶孩子五年，你連句謝謝都沒說過。在你心裡，我所有的付出，就值這兩百塊錢，對嗎？」
小雅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試圖辯解：「媽，你別這麼說，我就是最近太忙了，壓力大，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習慣了。」我打斷她，聲音開始提高，吸引了周圍候車人的注意。
「你習慣了我的存在，就像習慣了家裡的冰箱和洗衣機一樣。你不會在乎洗衣機有沒有生病，你只會在乎它能不能給你洗乾淨衣服。」
小雅的臉漲得通紅，她環顧四周，壓低了聲音，帶著威脅的口吻：「媽！您注意影響！您到底想幹什麼？！」
她終於不再偽裝了，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您要是現在走了，悠悠怎麼辦？您知道，請一個像您這樣全天候的住家保姆，一個月要多少錢嗎？至少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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