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就那樣，別往心裡去。」他低聲說。
胡夢嵐沒說話，只是輕輕抽回了手。這種事後安撫她已經習慣了，每次婆婆刁難，丈夫總是希望她「別往心裡去」，而不是直面問題。
儀式結束，賓客們再次自由活動。胡夢嵐決定早點離開，她走向主桌想與周瑩打個招呼告辭。
就在她祝賀周瑩時，張鳳蘭又出現了。
「夢嵐，正要找你呢。」婆婆聲音提高了幾分，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剛才李太太她們說，看你總是獨自一人，也不怎麼與人交流，是不是對我們周家的社交圈有意見啊？」
這指控毫無來由且惡意明顯。幾位附近的賓客明顯放慢了腳步，豎起耳朵傾聽。
胡夢嵐保持平靜：「媽您說笑了，我只是不太擅長應酬。」
「不是我說，作為周家長媳，這種場合應該多活躍些。」張鳳蘭嘆了口氣，聲音足夠讓周圍人聽清，「你看趙太太的兒媳，多麼八面玲瓏，幫襯婆家多少事業。」
周瑩尷尬地插話：「媽，嫂子工作忙嘛...」
「忙不是藉口。」張鳳蘭打斷女兒，繼續對胡夢嵐說，「聽說你上個月又拒絕明遠陪你參加商會的晚宴？你知道那天多少重要人物在場嗎？」
事實上，那天胡夢嵐重感冒發燒，周明遠是知道的，也同意她在家休息。但現在婆婆當眾提出，仿佛她故意不給丈夫面子。
胡夢嵐感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那些眼神有同情，有鄙夷，更有看熱鬧的興奮。她尋找周明遠的身影，發現他正快步走向這裡，臉色尷尬。
張鳳蘭似乎滿意自己製造的效果，又加了一句：「周家不是普通人家，做周家媳婦要有相應的覺悟和擔當。如果覺得自己做不到，當初就不該——」
「媽！」周明遠終於趕到，打斷了母親的話，但傷害已經造成。
胡夢嵐站在那兒，感覺全身冰涼。五年的隱忍在這一刻達到臨界點。她看著婆婆那張看似關切實則得意的臉，再看看丈夫那欲言又止的懦弱模樣，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她沒有道歉，沒有辯解，而是轉向周明遠，用清晰而平靜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聲音不大，但足夠附近的人聽見：「明遠，既然媽這麼不滿意，我想是時候告訴大家，為什麼你妹妹必須匆忙訂婚了。」
剎那間，張鳳蘭臉上的得意凝固了，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雙總是盛氣凌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罕見的恐慌。
第三章 一言驚宴
宴會廳的空氣似乎凝固了。胡夢嵐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漣漪無聲卻有力地擴散開來。
周明遠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妻子。五年來，胡夢嵐從未在公開場合反駁過母親，更不用說這樣直接且帶有明顯暗示的言論。
最讓人意外的是張鳳蘭的反應。原本氣焰囂張的婆婆此刻面色蒼白，嘴唇微張卻發不出聲音，精心修飾的妝容掩不住突然而至的慌亂。她甚至下意識地抓住了身旁的椅背，仿佛需要支撐。
周圍賓客雖然沒完全聽清胡夢嵐的話，但都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突變和張鳳蘭異常的反應。竊竊私語聲開始蔓延，好奇的目光在周家人之間來回掃視。
周瑩困惑地看著母親和嫂子：「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
趙家人也注意到這邊的異常，趙母皺眉望來，顯然對訂婚禮上的風波感到不悅。
胡夢嵐依然平靜，甚至嘴角還保留著一絲禮貌的弧度，只有仔細看才能發現她眼底深處的決絕。她輕輕碰了碰丈夫的手臂：「親愛的，或許該由你來說？」
周明遠如夢初醒，急忙打圓場：「沒什麼，夢嵐開玩笑的。」他強笑著對周圍人說：「她最近工作太累，有點口不擇言了。」
這拙劣的解釋顯然無法讓人信服。幾位離得近的賓客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張鳳蘭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勉強笑道：「是啊，夢嵐累了。」她看向胡夢嵐的眼神卻帶著警告和一絲懇求，「你去休息室歇會兒吧。」
胡夢嵐從善如流地點頭：「好的，媽。抱歉各位，失陪一下。」
她優雅轉身，向休息室走去，留下身後一片猜測與議論。每一步都走得穩當，儘管內心早已翻江倒海。五年了，她第一次不再選擇忍氣吞聲。
休息室門剛關上，周明遠就跟了進來，臉色複雜：「夢嵐，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為什麼那麼說？」
胡夢嵐從鏡子裡看著丈夫：「我只是覺得，媽一直對我諸多挑剔，或許是因為需要轉移注意力，不想有人關注瑩瑩匆忙訂婚的真正原因。」
周明遠皺眉：「瑩瑩和趙俊交往半年了，哪有什麼匆忙？今天這種場合，你不該說那種引人猜想的話。」
「半年？」胡夢嵐輕笑，「你我都知道，他們真正確定關係不到三個月。之所以這麼快訂婚，是因為——」
休息室門被猛地推開，張鳳蘭快步走進，隨手關上門。此刻她已恢復鎮定，但眼底的焦慮清晰可見。
「胡夢嵐，你到底想幹什麼？」婆婆的聲音壓抑著怒火，「今天是你小姑子的大日子，你要毀了嗎？」
胡夢嵐轉身面對婆婆：「我只是 tired of being your scapegoat, Mom. 五年來，無論我怎麼做，您從不滿意。今天您當眾羞辱我，難道就沒想過我會反擊嗎？」
張鳳蘭深吸一口氣：「我那是為你好，提醒你如何做好周家媳婦。」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暗示我不顧丈夫、不願生育、不配做周家媳婦，這是為我好？」胡夢嵐搖頭，「我們都心知肚明，您一直擔心的是別的事情被發現。」
周明遠困惑地看著兩人：「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張鳳蘭急忙道：「沒什麼！夢嵐累了在胡說八道。」她轉向胡夢嵐，語氣軟了下來，「今天是我過分了，我道歉。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我們再好好談，好嗎？」
這罕見的讓步讓周明遠驚訝不已。胡夢嵐卻知道，婆婆不是真的認錯，只是害怕她繼續說下去。
休息室外傳來敲門聲，周瑩的聲音響起：「媽，哥，你們在裡面嗎？趙家人問怎麼回事呢。」
張鳳蘭立即回應：「就來了，親愛的。」她深深看了胡夢嵐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警告，有請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三人回到宴會廳，氣氛明顯變得微妙。儘管音樂仍在繼續，賓客們仍在交談，但許多目光有意無意地追隨著周家人。
胡夢嵐保持微笑，與相熟的客人寒暄，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但她能感覺到婆婆緊張的視線始終跟隨著自己。
周明遠明顯心神不寧，幾次欲言又止。最終他趁著與胡夢嵐共舞時，低聲問道：「你剛才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媽的反應太奇怪了。」
胡夢嵐隨著音樂移動步伐，輕聲道：「有些事情，或許你該親自問媽。」
「你知道什麼是不是？」周明遠追問，「關於瑩瑩的婚事？」
胡夢嵐不置可否：「今天不適合討論這個。跳舞吧，這麼多人在看呢。」
一支舞結束，掌聲響起。司儀宣布接下來是新娘拋捧花環節，未婚女士們紛紛向前聚集。
胡夢嵐本想退到一旁，卻被周瑩拉住：「嫂子，你也來嘛！」
她不好推辭，只好站在一群年輕女孩中間。周瑩背對眾人，高高拋出手中的花束。捧花在空中劃出弧線，出乎意料地直朝胡夢嵐飛來。
她下意識接住，周圍響起一片祝賀聲和些許笑聲。按傳統，接到新娘捧花的人將是下一個步入婚姻的人——對她這個已婚五年的人來說，這成了個尷尬的玩笑。
張鳳蘭走過來，強顏歡笑：「看來夢嵐要給我們周家添孫了。」話語傳統，眼神卻冰冷。
胡夢嵐微笑著回應：「或許這預示周家即將有新的生命，媽。」
又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張鳳蘭的笑容僵硬了，周圍幾個聽到的賓客露出疑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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