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聲不吭，轉身走出臥室，躲進了衛生間。她鎖上門，打開水龍頭，讓嘩嘩的水聲掩蓋住外面孩子的哭聲和婆婆依舊不依不饒的數落聲。
她看著鏡子裡那個面容憔悴、眼窩深陷、穿著寬大睡衣毫無形象可言的女人，幾乎認不出這就是曾經那個自信開朗的胡嵐。她才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的生育磨難，本該得到最精心的呵護和最溫暖的支持，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像被困在一個冰冷的孤島上，唯一的盟友（丈夫）卻早已倒戈。
她滑坐在冰冷的地磚上，無聲地流淚，水聲掩蓋了她的嗚咽。她不能倒下，為了孩子，她必須堅強。但這份堅強，還能支撐多久？她不知道。
章節三：風暴前夜
那天晚上，胡嵐試圖和張偉好好談一談。
孩子終於睡熟了，臥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胡嵐靠在床頭，聲音沙啞而疲憊：「阿偉，我們今天必須談談你媽的問題。」
張偉顯然不想談這個話題，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又怎麼了？媽就是那樣的人，嘴硬心軟，過了就忘了，你別往心裡去。」
「我不是往心裡去，我是實在受不了了！」胡嵐壓抑著激動，「她干涉我怎麼帶孩子，用她的老觀念來否定我的一切，這我可以試著理解她是關心則亂。但我不能接受的是，她完全不尊重我！在她眼裡，我好像只是一個喂奶帶孩子的工具，甚至是一個不合格的工具！」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哽咽：「還有你，阿偉。每次我和媽有分歧，你從來不肯站在道理這邊，永遠只會讓我忍，讓我道歉。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孩子的母親，我需要你的支持，而不是一次次地被你推出去息事寧人！」
張偉煩躁地坐起來，「那你讓我怎麼辦？那是我媽！她年紀大了，思想固執，我難道能跟她吵架，把她趕出去嗎？她來幫我們帶孩子也很辛苦，你就不能多包容一下？」
「包容？我怎麼包容？她辛苦，難道我不辛苦嗎？」胡嵐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我剖腹產，刀口到現在還疼得厲害，我夜裡起來喂奶三四次，沒人幫我，我睡過一個整覺嗎？我需要的不是她那種添亂的『幫忙』，我需要的是休息，是清凈，是理解和尊重！還有你的體貼！」
「我怎麼不體貼了？」張偉覺得委屈，「我下班回來也幹活了啊？我媽說話是直了點，但你就不能左耳進右耳出？非要較真？家是講情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
「所以每次都是我不講情面，是我在無理取鬧？」胡嵐心寒徹骨，「張偉，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從醫院到現在，你媽給過我一天好臉色嗎？她真正關心過我一句身體怎麼樣嗎？她只關心她的孫子有沒有奶吃！而你，永遠只會讓我忍！這個家，還有我的位置嗎？」
爭吵無果而終。張偉覺得胡嵐產後變得不可理喻，小題大做。胡嵐則徹底看清了丈夫的懦弱和逃避。溝通的大門被狠狠關上。
第二天，矛盾因為一件小事再次升級。
胡嵐需要安靜地休息一會兒，讓張偉看一會兒孩子。張偉抱著孩子沒幾分鐘，李春華就沖了進來，「哎呦，男人哪會抱孩子，快給我快給我！你去忙你的！」她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孩子，仿佛孩子理所當然是她的所有物。
胡嵐在一旁看著，心裡堵得慌。她才是孩子的母親！
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李春華抱著孩子，嘴裡不停地念叨：「寶貝孫孫哦，跟奶奶最親了，以後就跟著奶奶好不好？媽媽不要你，奶奶要你……」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胡嵐的心臟！
她猛地站起來，因為起得太急，眼前又是一黑，刀口也撕裂般疼了一下。她強忍著，走到婆婆面前，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顫抖：「媽！請您不要對孩子說這種話！我是他的媽媽，我怎麼可能不要他？」
李春華翻了個白眼，撇撇嘴，「我就隨口一說，開玩笑的，你看你又較真了。這麼開不起玩笑。」
「這不是玩笑！」胡嵐氣得渾身發抖，「這會給孩子造成心理暗示！請您以後不要再說了！」
「哎呦喂，還心理暗示？就你懂得多？我帶了兩個孩子都好好的，就你事多！」李春華毫不退讓，反而諷刺道，「有本事你自己帶啊，別讓我這個老太婆來幫忙啊？累死你！」
「媽！」張偉終於聽不下去，出聲制止。
但李春華正在氣頭上，根本不理會兒子的阻攔，她看著胡嵐蒼白的臉和倔強的眼神，新仇舊恨湧上心頭，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她上前一步，指著胡嵐的鼻子罵道：「我告訴你胡嵐，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做主！孩子是我張家的種，我想怎麼帶就怎麼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算個什麼東西？要不是你，我兒子能這麼累死累活？你……」
惡毒的話語如同毒箭，一句句射向胡嵐最脆弱的地方。胡嵐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聽著那些侮辱性的字眼，看著旁邊又一次選擇沉默的丈夫，連日來積壓的所有委屈、憤怒、痛苦和絕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去。就在李春華罵得最起勁的時候，胡嵐猛地抬起了手——
然而，她並不是要打人。
她只是極度憤怒和虛弱的生理反應。
但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李春華。她認為胡嵐竟然想對她動手。
「好啊！你還想打我？」李春華尖聲叫道，所有的理智瞬間崩斷。她猛地揚起手，在所有矛盾積累到頂點的這一刻，當著兒子張偉的面，用盡了全身力氣，狠狠地扇了胡嵐一巴掌！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像驚雷一樣炸響在安靜的客廳里。
胡嵐被打得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臉頰上瞬間浮現出清晰的五指紅印，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響，有那麼幾秒，她什麼都聽不見，只看到婆婆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和丈夫震驚失措的表情。
時間仿佛靜止了。
屈辱、震驚、劇痛……還有某種徹底心死後的冰冷，席捲了胡嵐的全身。
她慢慢站直身體，沒有哭，也沒有鬧，甚至沒有去捂紅腫的臉頰。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然後一點點聚焦，冰冷地掃過嚇得呆若木雞的丈夫，最後定格在依舊一臉怒容、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婆婆臉上。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在張偉終於反應過來想要開口說什麼之前，胡嵐異常冷靜地、慢慢地從睡衣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她的手指因為壓抑著巨大的情緒而微微顫抖，但操作卻異常穩定。她無視了面前的兩母子，徑直劃開螢幕，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接通了，擴音器里傳來一個溫和的男性聲音：「喂？嵐嵐？」
胡嵐看著臉色開始變化的婆婆，用一種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語調，清晰地對著話筒說道：「沈律師，是我，胡嵐。麻煩您現在過來一趟，帶上我之前委託您保管的所有文件。是的，就是現在，地址我簡訊發您。」
當「沈律師」三個字和那個名字——「胡嵐」——從她口中吐出時，李春華臉上那囂張的怒氣瞬間凝固，然後像脆弱的玻璃一樣碎裂，被巨大的驚愕和難以置信所取代。她張大了嘴，眼睛瞪得滾圓，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徹底愣在了當場。
章節四：雷霆反擊
客廳里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只剩下死寂。李春華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白，那雙剛才還盛滿戾氣和囂張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驚駭和茫然。她死死地盯著胡嵐，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她一直認為可以隨意拿捏的兒媳。
「沈……沈律師？」她喃喃地重複著，聲音乾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什麼文件？胡嵐你……你搞什麼名堂？」
張偉也徹底懵了。臉上的巴掌印還清晰地印在胡嵐臉上，提醒著他剛才母親做了多麼過分的事。他內心的震驚、愧疚、慌亂還沒理清，妻子這出乎意料的一通電話和冷靜到可怕的態度，更是讓他措手不及。
「嵐嵐，你……你叫律師來幹什麼？」他上前一步，想去拉胡嵐的手，卻被胡嵐一個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胡嵐沒有理會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問題。她掛斷電話，將地址發了出去，然後徑直走到沙發旁坐下。她甚至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水，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巴掌和電話從未發生過。但她挺直的背脊和臉上那片刺目的紅腫，無聲地宣告著剛才一切的殘酷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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