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做不到。
我也接受不了。
所以我選擇放下你。
我看到裴序南眼底的光倏然隕滅。
他看著我,唇角微動:「什麼意思?」
我:「沒有絲毫真情的假夫妻,離婚後理應老死不相往來,很難理解嗎?」
可一向擅長以退為進的裴序南,這次卻罕見地沒有退。
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胳膊。
「我們有一個孩子!暖暖也是我的女兒!」
我想掙扎,卻掙不開。
裴序南眼底的執拗濃得讓人費解。
他死死盯著我,竟然好像有一絲委屈。
「說好了我照顧你和孩子最後一個月,少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都不行!沈意歌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任性,說走就走,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這話可真可笑,怒火一瞬間掩蓋了理智。
我抬手狠狠打了裴序南一耳光。
「說走就走的到底是誰啊?你照顧我,你不覺得你很好笑嗎裴序南?
「你照顧我照顧到我傷口開裂,照顧到我整天生不如死,一邊照顧我一邊和陳茉茉眉來眼去暗度陳倉。
「少拿你所謂的照顧來噁心人了。」
裴序南被我打偏了臉,可他仍舊死死地抓著我,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可以解釋。」
我:「解釋什麼?解釋你只拿陳茉茉當妹妹?解釋她的病都是因為你所以她是你拋不下的責任,還是解釋你們沒有故意噁心我?」
裴序南神色一滯:「我……」
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眼神鋒利,直直地盯著裴序南。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裴序南,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少來噁心我。」
我讓保安將他趕了出去。
可裴序南似乎是鐵了心想要繼續那未完成的一個月之約。
他在莊園附近住了下來,每天雷打不動出現在門口。
我不見他,他就要求見暖暖。
這畢竟是他的孩子,我沒有權利剝奪他見暖暖的資格。
這天,護工帶著暖暖見完他回來,交給我一張紙條。
上面裴序南的筆跡鋒利。
【自從有了暖暖之後,我再沒想過跟你離婚,意歌,再見我一面好嗎?就當是為了暖暖。】
9
我盯著那行字看了許久。
像是期待了許久的禮物,在我已經不抱期待的時候,忽然從天而降。
我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只覺得 8 年單戀的苦澀一股腦朝我湧來。
悶得我喘不過氣來。
手機里是我在國內的代理律師正在說話,幫我處理陳茉茉惡意推我的案件。
「因為裴先生做證陳茉茉不是故意的,是您先出言挑釁,所以想要重判的希望不大,行政處罰的機率會更大一點。」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紙條撕了個粉碎丟進垃圾桶里。
從窗戶往外看去。
大門處,裴序南焦躁地在原地踱步,他似乎在打電話。
沒過多久,他抓住門口保安的手神色激動地說著什麼。
幾分鐘後,保安小跑進來,有些為難道。
「小姐,那個裴先生非要我轉告您,說他奶奶醒了,想見一見您和小小姐,求您給他一次機會。」
我一怔,裴序南的奶奶在床上躺了近兩年,中間未曾清醒過。
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醒了。
我們結婚的時候她還只是重病,神志還算清醒,裴序南也沒有對她隱瞞我們結婚的事情。
算起來,老太太對我,也算是不錯的。
我垂眸看向手腕。
那裡原本戴著一隻翠色手鐲。
裴奶奶說是他們家的傳家寶。
第一次見面時,她乾枯的手顫顫巍巍地給我戴在了手上。
那隻鐲子我戴了三年,離婚那天,我又還給了裴序南。
女兒小小軟軟的手指在抓我臉頰兩側的頭髮玩。
她瞪著一雙大眼睛,樂呵呵地傻笑。
我無聲嘆了口氣,從護工手裡接過女兒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10
裴奶奶果真是醒了。
只是眼神渾濁,眼底是行將就木的黯淡光芒。
裴序南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我,彎腰輕聲同她說話。
「你看,這是暖暖,我和意歌的女兒。」
「好,好,要……好好對她們娘倆。」
老太太目光留戀,一遍一遍掃過暖暖肉肉的小臉。
她抬手想摸摸孩子,又怕嚇到她,輕輕收回手。
我握著她的手輕輕貼在暖暖臉上,裴奶奶便對著我笑了笑。
「嫁給他,委屈你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笑了笑。
裴奶奶攢著一口氣,輕聲道:「他從小不愛說話,嘴巴笨、主意正,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別怪他,我看得出來,他在乎你。」
我心想,那您大概是看錯了。
可我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見我點頭,裴奶奶似乎鬆了一口氣。
她摩挲著我手腕上的鐲子,目光卻落在暖暖臉上,帶著長長久久的留戀。
那隻枯瘦蒼老的手腕一點一點失了力氣,直到最後輕輕搭在我掌心,再也沒了動作。
她見到了想見的人,心滿意足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11
在裴序南的堅持下,我出席了葬禮。
他超乎尋常的冷靜,只在偶爾,會看著某個地方出神良久,然後紅了眼眶。
我只當沒看到。
葬禮結束,我重新把鐲子還給了裴序南。
可這次,他說什麼也不收了。
「奶奶給你的,留著吧,你要實在不喜歡,以後給暖暖。」
鐲子不是什麼名貴的材料。
以我的家底,比這昂貴幾十倍的我可以批發一箱給暖暖摔著玩。
只是水頭極好,一看就是被人愛護至極的老物件。
裴序南堅持給我,我不要就給暖暖。
無奈之下,我只好暫時收起來,以後等暖暖懂事了再讓她決定去留。
郊區墓園外,裴序南深深地看著我:「你還要走嗎?」
我搖搖頭,便看到裴序南眼神泛起柔軟明亮的光芒。
「你說錯啦,不是走,是回,現在,那邊才是我的家。」
他眼底的光驟然隕滅。
裴序南嘴角囁嚅:「意歌,如果,如果我說我早就愛上你了,你願意為我留下嗎?」
我愣了一瞬。
如果是幾個月前的我聽到這句話,大約還很開心吧。
可經歷了孕晚期他夜不歸宿去陪護陳茉茉,生產當天他拋下我幫陳茉茉處理實驗事故,產後陳茉茉故意推我害我傷口開裂他卻仍舊維護之後。
我早已心如止水。
說出口的話也只有嘲諷。
「你愛我?你愛我什麼?你不是愛陳茉茉嗎?裴序南,你不僅不愛我,你甚至不尊重我對你的愛,你把我的真心放在腳底踐踏,現在又說愛我,你不覺得自己很奇怪嗎?」
我每說一句,裴序南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眼眶通紅:「不是那樣的!是我太自負,太自以為是,我一直以來只拿陳茉茉當妹妹,所有人都說她身體不好是因為我。
「再加上你總是那樣強勢,你雖然說愛我,可是你看起來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我的拒絕和排斥,我以為,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
「你以為你不管怎麼對我,我都甘之如飴做舔狗,我拿錢砸你讓你跟我結婚你覺得傷了自尊所以就在婚姻里借陳茉茉來傷害我對嗎?」
裴序南搖著頭,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可你是不是忘了,你可以不答應跟我結婚的,我當初並沒有逼你。」
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偉光正的好人。
我自私、卑劣、用盡手段、死纏爛打,甚至乘人之危,成功嫁給了裴序南,這個我追了 5 年的男人。
可我自認卑劣得坦坦蕩蕩。
我深深地看了裴序南一眼。
「以前他們罵我不要臉奪人所愛,我從來不往心裡去。因為你和陳茉茉一不是男女朋友,二不是未婚夫妻,甚至彼此連一句正經告白都沒有。
「可現在我真真切切地覺得自己看錯了人,裴序南,要是你真的喜歡陳茉茉,我反倒高看你一分,如今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噁心!」
不想再看裴序南眼底的懊惱和悔恨。
我推開他,朝著停車場方向走去。
可剛走出幾步,包里的手機忽然瘋狂尖叫起來。
心頭忽然閃過不好的預感。
我抓起手機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負責照顧暖暖的月嫂滿是焦急的哭喊聲傳來。
「沈小姐,不好了,我抱著暖暖小姐去公園裡曬太陽,我只是一轉身的工夫,暖暖小姐就不見了。」
12
腦海中「轟」的一聲悶響,我身形一晃,腿軟得險些跌倒在地。
因為要來墓園送裴奶奶最後一程,我就沒有帶上暖暖,她畢竟太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