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婚禮啊!她都故意攪亂你的婚禮了,你不會還顧念著那點生恩又一次原諒她吧?」
我抿住唇,心口疼得厲害。
「之前她篡改你的志願你原諒她;逼著你和三十多歲的離婚男相親你原諒她,讓你用助學貸款給安樂買繪畫工具你還是選擇原諒!這些你都忘了嗎?」
「好,或許你自己已經習慣了,可你現在已經結婚了,你以後也會有孩子,你忍心自己的孩子再把你經受過的打壓再經歷一次嗎?」
見我遲遲不吭聲,表姐冷笑:「算了,你已經被 PUA 慣了,我就是多此一舉來勸你。」
8
「不是的。」
在表姐掛斷電話前,我吶吶低語。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表姐這種從小就生活在溫馨歡樂的家庭環境中的女孩去解釋,我有多渴望得到媽媽的愛。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別人觸手就得的母愛於我而言卻像是天方夜譚。
我是媽媽和初戀男友生下的孩子,可就在我出生前夕,那個男人卻和媽媽的好朋友私奔逃去了國外。
剛生產完的媽媽傷心欲絕,而我的哭聲則是讓她更加委屈和憤怒。
我是她最恨的男人留下的血脈,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曾經遭受的恥辱。
只要看到我,她就會想起那段無法忘記的黑暗過往。
可能是實在面對不了我,在我剛出滿月時,失魂落魄的媽媽就將我丟給了外婆,一個人去了外省打工。
整整八年,她都沒有再回來看過我一次。
外婆在世的時候總是和我強調媽媽也是受害者,無論媽媽對我再怎麼冷漠,我都不可以去埋怨媽媽、更不能去恨她。
所以在童年時期,很多小夥伴都嘲笑我是被媽媽拋棄的孩子,那時的我就算和他們扭打在一起被欺負的傷痕累累,我也不願意讓他們說一句我媽媽的壞話。
一直以來,我都把對媽媽的思念和愛意埋藏在心裡。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會對著窗外的月亮和星星,一遍又一遍祈禱:
媽媽,在你不忙碌的時候、在你短暫忘記我的親生父親給你帶來的傷痛時,可以回來看看我。
後來,我的願望終於被上天聽到了。
在我八歲生日那天,媽媽回來了。
只是她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為了融進這個新家庭,外婆提出讓我改姓,也讓我改口叫陌生叔叔為爸爸。
我一一照做。
因為只有這樣,媽媽看向我的目光才可以減少幾分怨恨。
我是這個三口之家多出來的拼湊角,所以即便我心裡清楚媽媽總是無條件的偏愛著妹妹,我也會勸服自己,媽媽已經陪在我身邊了,我已經實現當初的願望了,我不能再奢求太多了。
可是一年又一年的相處下來,我漸漸明白:
媽媽對我的恨意,永遠只增不減。
為此,大學畢業後我就漸漸減少了和媽媽的來往。
除了必要的節日問候,我不再主動和她聯繫。
直到我的婚禮。
我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應該邀請媽媽。
我想著,無論媽媽平時再怎麼不待見我,可在我的婚禮上,她總該會對我釋放一點點善意吧?
總會的吧?
可現實又狠狠將我從幻想中扯出。
撕掉憧憬的甜蜜外衣後,露出的內芯依舊是發膩的苦藥。
太陽穴在突突跳動。
我沒法再繼續說服我自己了。
表姐的話一遍遍腦海中迴蕩。
按照我媽的性格,如果我有了孩子,那麼恨我的她也會恨屋及烏的去恨我的孩子。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表姐。」
冗長的沉默後,我終於開口:「有件事情我想麻煩你。」
「什麼?」
「我媽現在住的房子是我買給她的,你幫我找一下合適的賣家,我想賣掉了。」
9
表姐做的是房地產的銷售工作,賣房子的事情交給她我放心。
掛斷電話後,我收到了爸爸發來的微信。
【小意啊,樂樂回來都和我說了,你不能這麼和家裡人說話的哈,尤其是對你媽媽。】
【別人不能理解你媽媽、指責你媽媽,但你不能哈。】
我閉了閉眼睛,覺得很心累。
消息接連響起:
【對了小意啊,我今天聽人說秦遠家給了你 58.8 萬的彩禮,彩禮嘛,都是婆家補貼給娘家的……正好最近樂樂開店,缺點資金周轉,她小孩子不好跟你開口,爸爸就厚著臉皮問你借點哈。】
我打字回復他:【多少?】
對面秒回我:【湊個整 50w 吧,你留點,剛結婚也需要生活,爸爸也不能太為難你不是?】
我被氣笑了:【可以。】
爸爸很快發來一個拍手的表情包。
我直接開門見山:【不過在這之前,我覺得我們之間有必要算一筆帳。】
對面輸入良久,卻一句話都沒有發過來。
【這些年,我為家裡花的錢有多少,您心裡清楚嗎?】
【如果清楚的話,那我覺得您今天根本不該開這個口;如果不清楚的話,我覺得那咱們有必要好好算算清楚。】
【呵呵……都是一家人,算這些幹什麼?】
【小意啊,你從來沒這麼計較過,今天是怎麼了?是不是秦遠和你說什麼了?】
我關上手機,沒再回復。
見我出神,秦遠湊過來,輕輕在我鼻尖處颳了一下:「還不睡?」
我搖搖頭,主動將我想要賣房的計劃說給了秦遠聽。
「房子是我買的,房產證上寫的也是我的名字,只是這麼多年住久了,他們大概忘記了,我才是那套房子的主人。」
說完這些,我看向秦遠,等待著他的反應。
「老婆,你變了。」
他歪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我:「五年前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寧願自己多打一份工也要給家裡打錢,那時候的你真的不太懂怎麼愛自己了。但這幾年你已經成長了太多,從無法和原生家庭割捨到現在計劃和他們斷聯,你真的太棒了。」
我笑了笑。
外人眼中再輕鬆不過的蛻變,我卻走了整整十幾年。
10
表姐的效率很高,那套房子掛牌一周後就有人敲定了。
「小意,我要帶人去看房,按你的要求,這次選的房客是兩個東北大哥人狠手腕也多,只要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他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乾了。」
我點點頭,對付爸媽那種人,你和他們說再多道理都沒有用。
一百句話還不如一巴掌來得利落。
「表姐還要麻煩你轉告兩位大哥,如果他們能成功趕走我爸媽的話,總價我會再讓他們五萬。」
「沒問題。」
表姐笑了笑:「終於看到你反抗了,不容易。」
我也跟著笑了:「房子賣出去後,我會發你一個大紅包,以表感謝。」
掛斷電話後,我看到妹妹給我發了不少消息。
有問我什麼時候回家的;也有問我準備什麼時候給媽媽道歉的。
我避開這些,直接給她發了一條我要賣房的消息。
很快,妹妹回復我:【姐,可這套房子現在是我和爸爸媽媽在住啊。】
【你不能這樣子的,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要我們的,這樣太沒良心了。】
【就算你生媽媽的氣,但爸爸對你比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都好,你也要將爸爸趕走嗎?】
對我比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都好?
這話太好笑了。
仔細深究下去,這些年我和媽媽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的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歸功於我的這位『爸爸』。
每次我和媽媽吵架,他總會裝作不經意地提醒媽媽,我是把她拋棄的男人的血脈。
這很荒謬,但也很真實。
他願意接納我這個沒有血緣的女兒,卻不願意我過得開心,更不願意看到我比妹妹過得還要幸福。
將房屋買賣全都委託給表姐和律師後,我和秦遠都各自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以至於忙到媽媽在群里對我破口大罵我都不知道。
我粗略掃了一眼,還是那些翻來覆去她已經罵過無數次的話。
毫無新意。
大姨為此專門打電話給我,讓我不用管她。
「小意,這些年你為家裡做了什麼,我們比誰都清楚,你放心,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點點頭。
這些年我早已經習慣了媽媽的漠視,是大姨他們,給了我為數不多的關愛。
收到媽媽的起訴書那天,我還在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