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一個背包就能裝下的行李,我嘲諷地笑了。
早就應該意識到了不是嗎?這個家從來就不屬於我。
「然然,出來吃飯了!」客廳里傳來我媽叫我吃飯的聲音。
我坐在餐桌上,看著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有些驚訝。
我爸媽一反常態地對我和顏悅色,笑容和善。
我有些不適應,這麼多年,他們的和顏悅色,都是林青青專屬,什麼時候輪得到我?
我心裡警鈴大作,難道是硬的不行,準備來懷柔手段,讓我給林青青出錢買房了嗎?
「媽今天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你可得多吃點。」說著我媽給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我心裡五味雜陳,最喜歡吃糖醋排骨的是林青青,不是我。
但我沒說什麼,反正明天就要離開了,好好一起吃完最後這頓飯吧。
我爸突然開口:「昨天是爸衝動了,不該打你。」
就連林青青都難得消停,還主動幫我倒可樂。
那一瞬間,我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濕了。
這是我渴望了多少年,一直只存在於夢裡的合家歡樂的景象,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親情。
可當它真的發生時,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即使他們表現得對我再好,可我爸媽總是眼神躲閃,不願意跟我對視。
而林青青在看到我把手放在可樂上時雙眼放光,臉上都是期待的神色。
我端起面前那杯冒著氣泡的可樂,狀似不經意地跟林青青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後順勢拿起了她的那杯可樂一飲而盡。
緊接著我趴在桌上,「暈」了過去。
見我徹底沒反應,飯桌上傳來爸媽和林青青交談的聲音。
「咱們不經過然然的同意,就把她嫁給李二,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是我媽的聲音。
我爸低聲呵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做爸媽的,讓她嫁給誰,就嫁給誰!」
我心裡一震,李二是我們小區的一個瘸子,小時候摔壞了退,拖到四十都沒找到老婆,急得不得了,曾經揚言,誰願意嫁給他,就給一百萬彩禮。
他們竟然要為了給林青青買房子,就把我嫁給一個老光棍!
林青青也跟著說道:「媽,只要等會李二和我姐圓了房,不怕林楚然不嫁。再說您忍心我結婚連婚房都沒有嗎?」
我媽輕嘆一聲:「也罷,誰讓她不肯拿錢出來給你買房呢?真是太不懂事了。」
我心裡一陣又一陣地發寒,原來這才是我爸媽的真面目。為了一百萬,就能把親生女兒,推進火坑。
既然如此,我不回敬一下說不過去。
我閉著眼,任由他們合力把我抬進了林青青的房間,扔在了那張柔軟的大床上。
林青青大概是渴了,喝下了那杯「加料」的可樂,然後搖搖晃晃地回了她的電競房。
我立刻從床上坐起來,去電競房把已經昏迷過去的林青青搬回了她自己的臥室,蓋好了被子。
然後,回了我自己的雜物間。
沒多久,我就聽到大門口極輕的敲門聲,我爸跑去開門。
李二在和爸媽討價還價一番後,走進了林青青的房間。
很快房間裡就傳來了掙扎求救的聲音,但我爸媽坐在客廳,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對屋裡充耳不聞。
這時,我背著包從雜物間裡走了出來。
客廳里的兩人看到我,猛地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爸媽反應過來,急忙衝進了臥室把林青青救下來。
我爸指著我,聲音氣得發抖:「小畜生!是你把你妹放進去的對不對?」
我看著他們抱著驚魂未定的林青青,柔聲安慰的樣子,問出了那個在我心裡盤旋了二十多年的問題。
「你們有把我當成你們的女兒嗎?」
他們張了張嘴,沒有接話。
我輕笑一聲,拉著我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並不知道,我走後沒多久,我爸的手機響了。
「喂?林先生嗎?我是市立醫院的張醫生啊。您那個心臟病的藥按理說快吃完了。您大女兒這回怎麼沒來給您開藥啊?我跟您說,您這個病,可千萬不能斷藥啊......」
4.
我爸聽到電話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我剛才離去的方向。
我媽在一旁搶過電話:
「張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老公的藥,難道不是我小女兒青青去買的嗎?」
「我大女兒就是個沒良心的,當年我老公手術費差二十萬,都是青青忙前忙後,一邊給我老公湊手術費、一邊照顧他。」
電話那頭的張醫生沉默了幾秒,隨即有些不可思議地道;
「林太太,您在開玩笑吧?」
「前年林先生手術那二十萬,是我親眼看著您大女兒林楚然交到住院部的。」
「那孩子,為了給她爸爸湊手術費,一天打四份工,飯都來不及吃,人都瘦脫相了。」
「我好幾次看到她跑外賣送餐,自己胃病犯了,疼得在路邊蜷成一團,臉都白了。」
「我說送她去醫院看看,她都拒絕我說沒時間,外賣超時要扣錢。」
「結果呢,外賣還是超時了,她被個小年輕潑了一身外賣,站在那一聲不吭,生怕人家給他打差評。」
「我看了都心疼,你們竟然覺得她是白眼狼?你們做父母的,怎麼能這麼糊塗?」
「青青那孩子我也有印象,每次來病房,就一張嘴會說,哪有楚然那麼盡心盡力?」
電話那邊張醫生還在說,但我爸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他腦子一直在迴蕩那句「一天打四份工」、「飯都來不及吃」「胃疼得蜷成一團」在反覆迴蕩。
他猛地想起兩年前他剛下手術台,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一個人影跪在床邊給他喂水、按摩胸口。
第二天醒來,卻是林青青紅著眼眶守在旁邊,說自己照顧了他一夜。
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把所有功勞都扣在了她頭上。
從來沒有去深究過那筆手術費到底從何而來。
我媽也懵了,手機從手裡滑落,「啪」地掉在地板上。
她突然記起,那段時間我回家總是累得倒頭就睡,她在林青青的挑撥下,絲毫不問青紅皂白,就一心覺得我不顧生病的親爹,每天在外面瞎混。
我爸猛地轉頭看向林青青,林青青心虛地轉頭沒有與他對視。
這一刻他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們清晰地意識到,一直以來,他們都錯怪了我。
「老公……」我媽的聲音顫抖著,臉上血色盡失,「我們去找然然,然後跟她道歉吧。」
我爸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他瘋了一樣地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機械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們不知道,此時的我,正坐在飛往法國的航班上。
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往後掙脫那個名為「家」的牢籠,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在法國很快地安頓了下來,新的環境、新的同事、新的挑戰。
我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帶著團隊攻克一個又一個項目。
業績斐然,獎金豐厚。
我在這裡買下了一套獨屬於自己的小公寓,公寓不大,但每一處設計都按照我的心意。
客廳里有舒適柔軟的懶人沙發,書房裡有一個堆滿專業書和小說的書架,陽台上是生機勃勃的綠植。
我還養了一隻三花貓,它會在陽光好的午後,蜷在我的腿上任我撫摸,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我每天早上睜眼,看到的不再是那個狹小逼仄、堆滿雜物、瀰漫著潮氣的雜物間。
而是大大的落地窗、清新的空氣,溫暖的陽光。
我的人生,第一次這麼幸福,沒有「不孝女」、「白眼狼」的辱罵聲。
也不必為了當個「好姐姐」就把自己喜歡的東西讓給妹妹。
在這裡,我還遇到了陳默,我現在的男朋友。
他溫暖、體貼,會記得我在某個不經意時刻說出的喜好。
會在我加班時默默準備好夜宵,會在我累的時候給我一個堅實的擁抱,誇我很棒。
他帶我認識新朋友、和我一起去看電影、去不同國家旅行。
他一點一滴地治癒著我那顆千瘡百孔的心。